網文絕色3

我家人里,我的酒量,应该是最渣的,极限酒量,半瓶红酒——这还是长期睡前半杯红酒培训出来的结果。

昨晚喝多了,一个人差不多一瓶红酒,去参加酒宴前,带着小小的期待,后来发现对方一直灌我,难受加上厌烦,很快就逃之夭夭了——我大巨蟹的特质,就是喝醉撑死了,也会撑到家的。

我喜欢D的酒局,从来不强劝女人酒,优雅而适量。有时候,如果某个人表现得过份,非要劝酒,身边的人会自然而然地挡酒。

劝女人喝酒的态度,基本上可以肯定,对方的层次和地位。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一个满桌名烟名酒的夜晚,我竟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个我惊鸿一瞥见过的一张相片,相片中有一位从未谋面的绝色女尼,想起相片中那充满慈悲的圆圆的大眼睛,飘逸的长褂,和她身后的古佛青灯。

这是物极必反吗?

那年,我在工作之余,抽空到深圳的某寺院做义工,在山门组发香的时候,认识了一位师兄(请不要误解,对方是女士,这是尊称,寺院里,不分男女,一般都叫师兄),姓H,年龄与我相仿,慈眉善目,温言细语,见我的第一面,就要给一串佛珠给我,理由是,我长着一张大圆脸,与佛有缘。吓得我连连拒绝,我还是比较有敬畏心的,虽然我外婆,我妈,我最重视的女友静如都信佛,但是时至今日,我也不敢皈依,怕的就是一旦皈依,就要遵守佛教的清规戒律,尤其是不能吃肉那一条,简直是要人命。

当然,虽然没收她的佛珠,但因此,我也格外地跟她亲近一些,之后就会约着在周六或周日一起上山做义工。见多了,我发现她特别喜欢穿红色的鞋子,深红、浅红、紫红、粉红……从记事起就没穿过,更没买过红鞋子的我,老觉得她有特别的故事,但直觉是不到时机,不好问。

有一个假日,我们到山上的时候,晚了,山门组的义工,人满为患,我们如果此时再加入义工组,肯定是多此一举,商量后,一起吃过斋饭,到仙湖转转。

从寺院正门左手边的清溪小道,往仙湖的湖区边缓缓而去,在一处流水围着石头打转的溪坑里,玩水的她,不小心把红色鞋子掉进了水里,提着满满一鞋子的水,我们笑得前仰后合,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容易开心。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红色鞋子呢?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她反问我。

坦白地讲,我也不知道!

我碰到过好多莫名其妙对我好的人,比如从未见面,却因为我超时出差,非要跑移动公司帮我交电话费的人(多年前);比如某节日,在乌央乌央用餐车厢等卧铺的乘客中,只帮我一个人补了卧铺票的列车工作人员;比如仅仅只是因为我和女友坐在广场喝饮料,就被人要手机号,然后非要娶我的人;比如和同学们隐瞒离婚消息一个多月,见到我第一面就告诉我他离婚的同学;比如从没交流,却莫名其妙把孩子塞我手上让我照看的小区业主;比如再三不遗余力帮我推荐书稿给出版社的L,比如有求必应的静如;无条件支持我的L平……

更不消说,我根本就没管,却成了别人家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的宝贝女儿;虽然比我小很多却处处维护鼓励我的妹妹;以及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从不愿给孩子添麻烦的父母。

以我此生的情商智商,我是根本配不起身边那么多人对我这么好的,所以,我觉得,人,应该是有前生的——上一辈子,我应该是个很好的人。

可是,我又是个唯物主义者!

H拎着湿哒哒的红鞋子,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和我到了那片绿草地,我们找到一棵大树,在树荫下并排而坐,面对着边尖叫呼喊边放风筝的孩子们,和他们那或心事重重,或满面春风的父母们,说我们各自的故事。

“讲一件真事,别吓死你!”H说。

这么温吞的一个人,用这种词语来说话,倒真是吓我一跳。

你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我笑。

从小到大,不止十次,我都做同一个梦,梦中的情景是这样的,一个年轻的流浪者,为奔赴自己心中的信仰之地,孤独地走在人迹罕至的金色沙漠上,饿了就从背袋里拿出一块干硬的馒头,渴了就拿出水壶喝一口水。他走啊走啊,不停歇地走着……

有一天,流浪者听到一个婴儿的哭声,他寻着声音找过去,看到一个小小的女婴。前后左右,目及所至,看不到一个人,甚至看不到一个脚印。女婴嗓子快哭哑了。流浪者把女婴抱起来,将水壶放到她嘴边,女婴贪婪地喝起来,喝饱了,睁开眼,向流浪者笑了。

流浪者将包住女婴的外衣撕开,做成布背蒌,将女婴捆在自己背上,继续在人迹荒芜的沙漠中行走。

很快,女婴会走路了,会唱歌了,流浪者带她来到闹市里,为了能安定地生活,流浪者安定下来,开始做起了小生意,只要是小本的,能赚钱养家的,他都做,也不管别人的眼光或者辛苦不辛苦。就这样,她长到了十八岁,成了水灵灵的姑娘,来说亲的人络绎不绝,流浪者帮她挑了一个最帅气,人品最好的男孩,并且定了婚期。

在她牵着准老公的手准备举行婚礼时,心里隐隐作痛,想到自己要成为别人的太太,心如刀割,而那个默默陪伴她成长的人,此时不见踪影。在证婚人要她与夫君三拜时,她抛开准老公的手,扒掉婚服,甩掉婚鞋,去找父亲。在父亲常带她去的一条小河边,她终于找到他,他喝醉了酒,躺在泥水里,紧紧抱着一对被打湿的崭新的红色婚鞋。

如果不是她及时找到,父亲肯定会丧命。

父亲病好了,坚决要走。因为她临时逃婚,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捡来的,认定她与父亲有不伦之恋。

他们百口莫辩。

她希望父亲能和自己在一起生活,父亲艰难地说:他没有勇气打破市俗,只希望有来世。她默默地退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她起床,父亲走了。桌子上,整齐摆放着那对红婚鞋。她发疯般跑出去,找了一天,没找到父亲,回来后,边流泪边试穿那双红鞋,舒服无比,合脚无比,鞋面上各有一只小巧的红蝴蝶翅膀。

流言蜚语一浪又一浪,她也离开了父亲为了她,而定居的城市和房屋。找到沙漠的路口,一边穿着红鞋,一边自学医学给人看病。她相信,在那里,她一定会等到年迈老弱回头的父亲的。但是,一直到她老死,也没有见到。

临死前,穿着红鞋的她,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失去的不能重来。当年,她应该勇敢些,跟父亲一起远走沙漠。就像父亲曾经为了她,放弃追逐自己的梦想,停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细心呵护陪伴她成长一样。

又过了很多年,女孩再生了,从四五岁能记事起,她就喜欢红色的鞋子,长大后,她总是情不自禁地找各种红鞋,所有的鞋面,都有一对展翅欲飞的蝴蝶形装饰。到现在,她已经有无数双这样的红鞋了,不管是高跟,浅跟,平口,还是坡跟,鱼嘴,她的所有红色鞋面上,都有一对展翅欲飞的蝴碟……

虽是盛夏,可我,听得毛骨悚然。

H说她阴气重,可以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我以后肯定会出家的,等肉吃够了就出家。”H笑。

你爸妈同意?我好奇地问。

“哈,我爸早就去世了,我妈就是尼姑,我十岁的时候,她就把我带到寺院,帮我剃了光头,想让我出家,是别人骂她,才没有强迫我。”H淡定地说。

啊?还有这样的妈?

我妈长得很漂亮,比我漂亮一百倍。

有相片吗?

没带,我回去翻拍相片传给你看。

我们在仙湖脚下的一家斋菜馆吃了晚饭,各自回家,路上我再三叮嘱她,把她妈相片传给我看,晚上十点多的时候,相片终于到了,我只能用绝色来形容这位着长褂的女尼了。

很快,我就知道了H的娘的传奇故事了。

H的娘,少女时期,是方圆几百里的知名美女,虽然只读高中,可是许多当地官员子弟和屈指可数的大学生都向她求婚。但H的娘天生异类,从小喜欢佛经,8岁开始,就天天吵着要出家,父母无数次把她从寺院拉回来,并好几次跟收留她的寺院起冲突,吓得附近所有寺院里的尼姑和僧人看到她,就退避三舍。

H娘读高中的时候,拿着要报名的学费,跑到一个千年古刹,求人家大和尚收了她,那和尚看了她,说机缘不到,不再理她。她却私下和那一帮比丘尼打得火热,在那古刹呆了快两个月。H的外婆找到她,强将她带回去,吊到树上打个半死,H娘终于答应以后不再偷跑了。

H娘考上了大学,却不肯去读,天天在家看佛书,H的外公外婆总算熬到H娘到了法定结婚年纪,给她相了邻城一个H姓富商的儿子——就是H的爹,H娘不肯嫁,外公外婆就双双以死相逼。H娘没办法,只好同意。俩老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觉得女儿总算作为一个正常人嫁出去了,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也不怕别人指指点点了。

H娘嫁过去,一年半后,生下H。给H母乳喂满一个月,半夜给公婆叩了三个响头,给H爹留下一封信后,就头也不回离开H家——从此再也没回去过。H家虽是商人,但知书达礼,到H的外婆家,了解情况后,知道这个绝色儿媳不可能回来,就死了这条心,开始张罗着给H找个后娘。但是H的爸爸不肯,带着宝贝女儿郁郁寡欢了三年。一次生意场上应酬,喝多了酒,半夜被自己的呕吐物窒息死亡。

H的爷爷奶奶无法,只好拉扯着H生活,因颇有生意天赋的H爸故去,H家的生意一落千丈,两个老人在焦头烂额中,不到五年时间,双双去世。不到10岁的H,被远房亲戚送回到外婆外公家。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在H到外公外婆家只有两年时间,外公食道癌去世,外婆从家里小阁楼滚下来,摔伤了腰。外婆在一位神婆的诱导下,认为H是个孽障,用尽一切办法,把H送到她妈所在的寺院。没想到H妈看到H,一点也不意外,转身把她托给一个早就约定好的,经常一起谈经说佛的,身家不菲的居士,让她做干女儿,自己则继续留在寺院里,安静从容地吃斋念佛。

H在居士家里读完大学后,去寺院找过她妈,有过一次深谈。她妈说,自己累世孽障太重,只有远离尘世,打坐清修,才能有所作为,否则自己所在之处,祸及无辜,就像父母强迫她结婚生子,尽管自己最快的速度回到心念庇护之所——寺院,但是有些余孽还是祸及了H。经过自己这些年的清修,被她祸及的H已经成了一个通透纯净的人,不再有累世习气负累。

给H多年优越生活的居士,也是一个仙风道鹤般的人物,将她供出大学后,直截了当地说,养父女之间的缘份,到此结束,希望她不要再去打扰他。

于是,H从上海到北京,又从北京到了深圳,过着漂泊而孤独的生活,无论到哪个城市,她会第一时间找到当地的寺院,先烧香拜佛。再找机会做义工,

她没说她有没在深圳买房,也没有告诉我,她有没男朋友,或是结了婚,每次见她,就是一个人,在山门的义工组,几乎没有太大存在感,抹桌子,拆香,分烛,扫地。

不像我,到哪里都咋咋唬唬。

那年春节,寺院做祈福大会,电视台在寺院录节目,我提前报名住在寺院里,她因为要到另位一个寺院打禅七,没报名。但祈福当天,还是赶来了,但因为没有义工牌,进不了录制场地,被隔绝在寺院外。我只好跑到寺院大门口,与她匆匆见了一面,她送我一个渡金的“心经”牌,然后依依不舍地走了。

等到春节忙过,再联系她,手机停机,另外同组义工师兄也联系不到她。而我因为孩子考试,工作变动,忙得不可开交,试了几次电话,联系不了,就慢慢忘记她了。

只是,每行走在街头,碰到穿红鞋的姑娘,就忍不住追上去,看是不是她——虽然身材走姿完全不同,还是要看到对方的脸,才肯确认。

这个有着神奇身世的姑娘,总是让我难以放下,后来终于忍不住,把她写成了我小说里的女二号。除姓名改了,身高改了,长相改了,其他,几乎原封不动。

不知道H此时在哪里,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机会见,也许,有的人走到你生命里,只是为了给你划一道靓丽的风景,然后飘然隐去吧。

静候岁月给我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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