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二线城市的二流大学待了一年之后,发现自己当年的一腔热血已经被冰冷的松花江水同化了一半。
所以,一如既往,在下课铃打响的一瞬间,我们拎起提前收拾好的书包,冲出教室。
“快,下节课三楼,咱比1,2班多下两层楼呢。”
这是由我们专业四个班一起组成的大班课,老师是一位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工大博士生,我们私下里都称他为陈老,标准的方脸却圆圆润润,活脱脱像一只历经沧桑的仓鼠。
但计算机小白表示,对于陈老综艺节目似的互动性课堂,我只希望自己的衣服颜色再单调一点,名字再低调一点,因此我们每次都选择了得天独厚的最后一排。
不知道为什么,瘫在最后一排总能给我们难得的安全感以及无比强烈的归属感。
毕竟我和Java真不熟,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怀念小时候,老师可以给我们把知识点掰碎了再灌到我们嘴里,毕竟我们不用眼神45分钟都盯着PPT,还得担心随时被老师点到讲台上,去执行还没来得及讲的程序。
而他,他是陈老这几届最中意的学生。
陈老的套路是实打实的老套路,“同学们,上节课我们已经讲了这几种循环语句还有跳转语句,那么这节课我们先找同学做几道程序,”然后翻翻点名册“王一”
顿时全班都松了一口气,我们就看着那些被命运扼住咽喉的同学用鼠标在屏幕上打圈,然后删掉几个字符又原封不动的打出来,我们还得皱皱眉,做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时不时地点点头。
陈老敲敲桌子说:“举一反三,举一反三啊同学们,这些都是我教过的。”我差点以为他会说那句“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陆绅,你上来吧,”他拿着一张纸,看来是早就在座位上写好了代码,只在老师的笔记本上熟练的把代码敲出来,然后执行,一气呵成,最后嘴角一勾,优雅退场。
好像从小班里就有那么一群人,上课从不听讲,但却在回答问题和考试的时候一鸣惊人,但这种现象,在大学要更为普遍。
“你看,非得我叫才上来,陆绅就是太低调了。”对的,他确实很低调,大多数我看见他,他都穿着一件白衬衫,180的大个,瘦瘦高高的,主要是说话细声细语,温柔至极。
然后就是每周固定一次的训话了,大多都是没本事就没工作之类的千篇一律。
我不明白,老师们天天在学校里催我们学习,我们难道不知道吗?爸妈还得从两千公里外的地方打电话告诉我:孩儿啊,要知道好好学习知道吧,你读书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中华之崛起。
还是这句话在理,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国庆70周年的时候,举国欢腾,中国以自己的方式告诉世界,我们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积贫羸弱的我们了,现在这个强大的祖国,是由每一个坚守岗位,兢兢业业的中国人所成就,而我,也是那14亿人口的一分子。
或许更直接的是,我也曾经有着考研梦,名校梦,以及走出大西北,面向全世界的勇气。
刚开始的时候,也曾憧憬过美好的校园爱情,两个人互相鼓励,一起学习,一起奔向新的人生,对哦,那个我小说里的男主角,那个他,早已经比我优秀太多太多。
我不知道他现在到底落了我多远的距离,但我知道,只要我崇拜他,就要赶紧追上他。
敲代码的过程总是那么枯燥,那些奇奇怪怪的循环语句可没有数学逻辑题简单,所以在寝室待了两天之后我就转战阵地,去了图书馆。
假期的图书馆人少了很多,没有往日窸窸窣窣的嘈杂声,显得空气都清新了些,我找了一处背过阳光的地方,放下书包,首先,当然是去图书阅览室找几本心仪的鸡汤类,这两天做不出程序,打击太大了。
计算机图书阅览室,这可是我从来不曾踏入的地方,如今倒是要好好认识认识了,越过一连串的大C,语言类的之后就是Java了,好巧,他也在,依旧是白衬衫,头发蓬松,像是刚洗完头的样子。
“哈,哈喽!”我凑过去打招呼,他呼的回头,“嗨~”他笑了,眼睛眯在一起,露出典型的小虎牙,淡淡的,以及他身上淡淡的皂香。
虽然同一个班,我们却不怎么说话,或许是因为男女之间不可逾越的那道防线,或许是与他的气场不太相似,于我而言,偶尔碰面的时候打声招呼已是万幸。
他手里拿着一本《core java》,然后入座,翻看起来,时不时的记记笔记。
于是我拿了一本《Thinking in java》来与它熟络熟络。
翻开我才知道,这本书是专业性极强的讲解书(对我来说),对于别人来说,这是一本经典的Java深层学习的教材,里面有系统的关于对象,接口,多态的讲解,而我的知识储存是这样的:
Java,Java,Java,Java,Java,Java……
所以我只能从第一页的绪论开始看起。
怪不得他看见我拿这本书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凉气,并且给了我一个礼貌的微笑。
但老话说的好,“路漫漫其修远兮”就算学不好,我也得有个好的开头,多尝试尝试,总是不错的。
于是我抱着这本书开始研读,大概了解到,嗯,Java是门最流行的语言。
什么对象,接口,多态搞的我头晕,每次我一抬头,他都是一副专注的模样,大体没什么变化,就是笔记本上的字迹黑压压的铺开。
他是看见油尽灯枯的我趴在桌子上吧,用笔顶到我的头。
“哎,你看看课本吧,不知道的以为你死了呢。”然后轻笑,把他的课本给我推了过来。
我本能地支起身子,点头说了声“谢谢”然后用手支起沉重的脑袋,看他在笔记上勾勾画画。
我环顾四周,周围的座位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窸窸窣窣的坐满了人。
我用笔在纸上写着:你的那本书难吗?
他拿到这张纸,先是诧异,进而写上了一字:难
我安慰他:没事儿,路漫漫其修远兮,我的也难
快到饭点儿的时候,我收拾好书包,抬头,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喂,你不去吃饭呐”
他淡淡的摇摇头,又低头看书,显出薄薄的脸颊肉。
哎,现在的孩子,学习压力太大了。
吃完饭回来他还是坐在那里,像我没出去过一样,我偷偷走到他旁边,给他塞了两袋雪饼,他是推脱了但最后也是收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捧着这本不是圣经胜似圣经的书,在图书馆与寝室之间来回撺掇。
我们之间好像有了难以言喻的默契,总是在图书馆六楼的那一角,有时他来早点,有时我更早到。慢慢的,北风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到来,在吹落了一树一树的斑斓之后,我们也用不断加厚的衣服来抵御一年一度的寒潮。
“老师要带几个学生参赛,你可以准备一下”
“我吗?可以吗?”
“当然,不过,你得让他先知道你。”
果然,老师第二天就通知了我们Java省赛的消息。室友说:“机会难得,你这次放弃了,可能下次比赛,老师就不会在班里通知了。”
我自己也知道,这次不去拼一把,下次可能连拼的想法都没有了。
于是在室友的怂恿下,我穿上了那件显眼的亮黄色卫衣,为了能第一时间写出程序,我把我总结的几种循环语句基本格式拿了出来,但一看见陈老的那张脸,我就默默缩下头,一遍一遍的用笔在自己写的程序上划过。
“老师,她想试试。”室友的一句话,全专业的同学都像我这边看过来,哇,我穿的这么明显干嘛。
陈老顿了顿,我不知道陈老当时的脸色是怎样,但我想,他那仓鼠似的脸当时肯定很有喜感吧,“那位,穿黄色衣服的同学,你想试试?”
“嗯”我起身,在大家的注目下,走上讲台,然后输入程序,执行,成功。
事实证明,突然出现的新人往往翻不起什么大浪,班里空似的寂静,自己突然就被晾到台上了,有点尴尬。
“这位同学写的程序非常好,而且用了我们后面学到的语句,我们掌声鼓励”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陈老的声音这么好听。
我噔噔的跑下讲台,坐定之后,心跳咚咚的,看向他的那边,他刚刚,好像对我笑了唉。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嗯?我起身,“林语”。
我们跟着陈老和另一位张老师培训了两周,这两周相处的还算不错,陈老在的时候,我时常会讲一些好笑的事情来活跃活跃气氛,但陈老貌似对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没有什么好感,每次我讲的时候,老师都板着一张脸,然后倚到窗台边。
但陈老越不感兴趣我越是讲的起劲,学生嘛,总得有新时代的朝气,就拿陆绅来说,我从没见他能这么放肆的咧开嘴笑过,我发现,在他一本正经的表皮下,还是有着有趣的灵魂的。
但是,每次我的程序做出来比陆绅的慢,陈老都会不轻不重的训我一下,哼!公报私仇。
出发的前一天,他给我发了一条微信消息:“明天加油,你Java学的不错呦!”。
我当然回:“没有没有,没有你厉害。”
等了很久,他才回了一句:“明天要早起,早些休息吧。”
“嗯,晚安!”我在等他也回一句。
“晚安”
出发那天我坐在大巴车上,前面是老师还有一位不知道是院还是校级主任,我就和陆绅坐在后面,大巴车一摇一摇的,他微微蹙眉,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你晕车吗?”他不说话
我说:“那你晕车药在哪儿,我找给你啊。”他还是不说话,
坏了,不会是大病吧,“你心脏不好——”没等我说完,他淡淡回了一句“我没事儿,你别说了”。
“那你没事儿倒是吱一声啊”
“吱”
我笑了,他淡淡说了声“谢谢”。
后来啊,我们拿下了二等奖,庆功宴结束后,他负责送我回寝室,东北的秋季来的生猛,国庆之后就大肆的降温,风嗖嗖的刮着,吹得我的脸生疼,我尽量把头埋低,留下一头秀发在风中凌乱。
他穿一件风衣,里面套的是高领毛衣吧,风也吹乱了他的发型,我咯咯的笑,“你的发型都乱了好吗。”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哎,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你嘞?”
“我也没有”
我住步,“哎,你有没有忽然有一天逛街的时候,突然希望自己旁边是一个女生呢?”
他也停了下来,想了想,“我不怎么逛街哎”。
“喂!没什么聊了啊,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我双手插兜,兀自的大步走开。
他哈哈大笑,“有女朋友之后,”我回头,他认真的说,“有女朋友之后才算是逛街嘛”。
一时语塞。
“你嘞,希不希望以后逛街的时候,身边是个男生”,他走过来,空气变的暖暖的,我听着我咚咚的心跳,望着他装满星辰的眼睛。
“喂!说直白点儿”
他突然拉高了嗓门“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嘘,小点声”
“那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我深吸一口气,“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