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个人仍然不是我
(
田佑民:“这。。。什么?”
刘君义:“这是我不愿接受的,也是不能接受的。唉。。。”
刘君义说着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田佑民:“怎么了?”
刘君义:“唉,现在说出这些话,还是这样让人难受,心痛。唉,这样伤人的话,为什么还要让我说出口呢?”
田佑民严肃地说:“我知道,让你直面事实是有些残酷。不过若是想成长为一个坚强成熟的男人,就应该鼓起勇气和过去的自己做一次彻底的清算和了断。过去的自己是怎么做的,如何想的,哪些是有用功哪些是无用功,哪些是理性思考哪些是感性幻想,这些最好都要搞清楚,做好总结,这样才能更快地成长,更快地成熟,更快地适应这个本就不友好的世界。否则,如果一个人每次过河都会栽到同一个河沟里,就算他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多,又有什么用呢?就算他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多,但他吃一百个盐豆不嫌咸,那些盐是不就白吃了吗?”
刘君义:“呵,为了成长,就要与过去的自己清算,这话很有道理呢。但如果我已经马上就要活到头了,那么我还有必要变得更成熟来适应这个社会吗?”
田佑民:“啊?。。。你这说的什么话?怎么会活到头了呢?难道说。。。你。。。得了什么绝症了?”
看他一脸担心的表情,刘君义倒是畅快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就是随便一说,瞧把你紧张的。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向你发誓,除了精神上,我绝对没病,哈哈哈哈。”(我向关注我喜爱我的所有读者发四:本书主人公绝没有得绝症。哈哈。)
田佑民说:“撇了撇嘴说:嗨,以后少说不吉利的话。”
刘君义:“不吉利的事情我都经历这么多了,还会害怕不吉利的话吗,哈哈。来,接着听我刘君义讲我刘君义的不吉利的故事。”
田佑民:“说吧,说破无毒,这是排毒阶段。我听着呢。”
)
这次的话题又是令人愉悦的体育运动。这是一个大课间,朱蒂可能有事先出去了。孔薇过来找她,但见她没在位置上,就坐在朱蒂座位的前座等他。坐在后面的章潮起就跟她聊了起来。我当时刚好到那边发作业,听到他们的谈话,索性就坐在那附近了。
章潮起:“喂,大小姐(孔薇的绰号),最近都忙活什么哪?”
孔薇:“我不是报了运动会的跳远了嘛,最近我在练习跳远啊。这几天都是朱蒂在帮助我训练呢,她好像对这方面有些了解。对了,你报什么项目了吗?”
章潮起:“啊,我报了200米,和接力。”(说着,他站了起来,夸张地摆出了跑步的姿势,看起来很滑稽,孔薇看到他这姿势,也笑了一下)
他接着说:“但很可惜,没法参加我最喜欢最擅长的最强的项目,唉,可惜啦!”
孔薇:“啊?那么说你最强的项目到底是什么啊?”
章潮起顿时眼神迷离地目不转睛目视前方,表情立刻变得紧张专注,双手手指弯屈置于胸前,两个拇指不停地下按。潮起的肢体表现力实在太强了,这天赋,他不去演哑剧才是太可惜了!
孔薇笑出了声,推了他一把:“嗨,原来就是打游戏呀?打游戏也算运动?”
章潮起一脸严肃地超她摆了摆手:“你可别小瞧游戏哦。现在国外有些游戏已经举办公开赛了,赛事人气很高,这类打游戏的比赛统称为电子竞技。相信电子竞技很快就会被承认成为新的体育项目,将来说不定还能进奥运会呢。。。。。。”
可惜孔薇对电竞并不了解,只是觉得章潮起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于是很快转移话题:“哦,咱们同学哪个不知道你是游戏大拿呀?不过,你还是说说现在奥运会中的运动,哪个你最擅长吧。”
章潮起抬头想了想说:“其实说起短跑,我也就一般般,这次我也就是看这项没人报名,我就想去参加玩玩。不过要说起我真正擅长的,还须是奥运会项目,说起来还真有,不过不是夏天能玩的,是个冬奥会的项目。”
孔薇:“什么?冬天的项目?滑雪啊?”
章潮起:“Bingo!正是滑雪。我近几年每年冬天都去滑雪,那可不是跟你吹,我滑得老好了!”
孔薇:“我也喜欢滑雪呀,可是没去过几次。你是用雪橇啊,还是用滑雪板?”
章潮起:“当然是滑雪板啦,因为滑雪板看起来更拉风呀!现在我不但能在陡坡上滑来滑去如履平地,我还能做出一些高难动作呢。比如说飞到半空中时这样”(说着,他做出了个大鹏展翅的动作。周围宋冬阳,金瑶等人也都在听他神侃,看他又做了一个高难(滑稽)的动作,大家都不禁笑了出来,包括我。)
孔薇抿嘴笑完后,说:“瞧你把自己吹得,神乎其神的,我不信。”
章潮起说:“耶?我说你咋还不信呢?这次我可是说真的呢!”
孔薇笑着摇了摇头:“嘻嘻,我还是不信。”
章潮起一时间说服不了孔薇,正抓耳挠腮不知怎么办好。这时正看到朱蒂进门。
章潮起站起来挥手让朱蒂过来。
“哎,小朱,你来得正好,你来说说我的滑雪技术到底怎么样?”
什么?!
我的心中顿时产生一股莫名的恐惧感。
恐惧来自于自己陌生的或搞不清楚的事情。
而自己不清楚的事情对自己来说往往不会是好的事情。
朱蒂怎么能证实章潮起他会滑雪呢?
此时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朱蒂:“啊,对,对!你滑雪滑得老好了,大老章!”朱蒂说这话特意用了东北话腔调,而且强调了最后三个字。大老蟑在东北话里就是指蟑螂,说这话是为了回应章潮起叫她“小猪”吧。。。
“咦,朱蒂,你怎么知道的呀?”孔薇扭头问她。
“哦,之前和他一起去滑过雪。”朱蒂平常地回答道。
可这话却让我心中猛地一紧。脑中顿时如翻江倒海一般。
神马?他们还一起去滑过雪?从时间上看,也就是在上个寒假了。他们那时怎么联系上的,我看上学期他们两人关系并不近啊。可他们确实已经是可以两人一起去玩滑雪的关系了,他们怎么扯到一块儿的,我怎么不知道。。。。。。
事实证明,我一时慌张确实是想多了。实际情况嘛,并没有我想得那么异常。
“哦?你们什么时候去的呀?”孔薇问得好,我也正想问这个问题。
“就是上个假期呀,大约2月下旬。”朱蒂低着头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回答的时候样子心不在焉,似乎并不愿意聊起这事。
“哎,哎”,孔薇特意压低声音:“去滑雪时就只有你们俩吗?”她好像在问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或是发现了什么价值连城的秘密,不愿声张。
我心中强烈地不愿相信会有两人去滑雪这样的事情。
朱蒂抬起头睁开大眼睛看了孔薇一秒钟,随后哈哈笑着说:“哎呀,不是你想得那样啦,还有潮平也去了。”
章潮起接过话头:“说起来,就是2月末的时候,当时我母亲过生日,就邀请了四五个家庭去了滑雪度假村呆了两天。我母亲和朱蒂的父亲好像是熟人,所以也邀请他们父女俩去了。”
我想了想,那时候我在干嘛呢?哦,对了,当时我往她家打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怪不得没人接呢。。。
“哎呦!”章潮起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臭脑子,一说起这事我才想起来,唉,都带来带去俩礼拜了,一直在我书包揣着呢。”
说着,他在书包中掏了几下,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交给了朱蒂。
他说:“这就是上次滑雪时照的照片,已经洗出来很久了,怪我,这些天一直没想起来给你。”
“哦,谢啦!”朱蒂刚想把这袋照片拿回去,却被孔薇抢了先。
“呀,还有照片呢啊!”孔薇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相片。朱蒂在一边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说起来,她难堪的样子也是好可爱呢。。。
听说有照片看,周围同学不约而同都围了上去。我记得有宋冬阳,孙馥郁,宁福才等,有七八个人。当然啦,我也凑在其中。除了看热闹,我还想看看他们到底搞了个什么幺蛾子家庭聚会。
结果超出我的想象!
第一张照片,是在度假村外面集体合影。章潮起,章潮平,朱蒂还有其它两个小孩蹲在前面,中间个子不高穿着貂皮浓妆艳抹的妇女,应该就是二章兄弟的妈妈吧,那个穿着西装又高又俊的男士应该是他们的爸爸。后面还有好几个成人。站在最边上的那个欧洲人模样的中年男人我一眼就认了出来,他正是朱蒂的父亲。想到他那冰冷的眼神,我还是会感到不寒而栗。
看他们的衣着和自带的各种装备,我看得出这几个家庭都不是寻常人家。
后面的照片更印证了这一点。这些照片色彩鲜艳清晰,构图得体,有好多抓拍,特写,都恰到好处。就我这个外行来看,都看得出这个摄影师很有水平。看了很多张照片,有进入滑雪场时照的,朱蒂蹦蹦跳跳的样子好像很开心。有进入更衣室时照的,这时朱蒂正在穿滑雪用的靴子,抬头时被拍到了。(啊,为什么朱蒂的每个瞬间都这么美。)有开始滑雪时照的,朱蒂戴着白色毛线帽、围脖和手套,以及粉色的耳包,穿着红色短袄,蓝色长裤,穿着白色靴子踩在雪橇上,将一对钎子抓紧,摆出一副正在滑行的姿势,还真有几分运动员的样子。下面几幅看着就有些堵心,先是章潮起在那面对着朱蒂在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章潮平也在旁边,照片上朱蒂脸上带着微笑,好像听得很认真。下一幅,朱蒂在上,章潮起在下,他的双手拉着朱蒂的双手,似乎是在雪坡上缓缓下滑。
是,我知道你是在教她滑雪,我也知道你们都戴着手套拉个手没什么。不过。。。哎。。。不说了,反正看着让人堵挺慌,又怪不得人家。
“大老章,当时是你教她滑雪来的?”孔薇边看边问。
说起这个事,章潮起的话就多了:“可不是嘛。哎呀妈呀,这小朱笨得跟猪似的,咋教都不会,净摔跟头了。”
朱蒂听他这么说,连忙回击:“哎?你还说我呢。你不说你教得神马玩意,连个话都说不明白。还有,你都连着摔跟头呢,还说我?”
章潮起接着说:“我摔跟头,还不都是你拽的吗?”
“哎呦,还真是哈!哈哈哈~”孔薇看着照片,听着他们的争吵,不禁笑开了。这几张照片照的正是朱蒂摔跟头的样子,还有几张是和章潮起一起摔的,有一张是朱蒂躺在章潮起的旁边,有一张是朱蒂正好扑在他的身上!
“哎呀~别看啦!”朱蒂不觉间脸红了起来,伸手想要夺回相片。孔薇识趣地很快把这张有些羞耻的照片放到后面去,一边说:“好啦好啦,不看那张了哈,这页咱揭过去!呵呵呵。。。”
见她这么说,朱蒂也就收回手不去夺了,只是嘟嘟囔囔地说:“章叔叔怎么什么都照啊。。。”
我也看出来了,照片中一直没出现章潮起的父亲,我也想到了应该是他父亲在照相。
这是我当时在想的事情,我之所以在想这事,是因为我想将我的思想空间堵满,别有太多空余的地方。
否则,只要有空余的地方,就会被“为什么教她滑雪的那个人不是我”,“他们为什么看上去那么亲密”,“为什么他们在一起时那么开心”这类想了也白想的想法占满。
刚才一溜号,少看了好几张照片,现在照片中好像是个聚会,是个欧式古典风格的大厅,旁边有好多欧式的食品和饮品,看起来好高端。翻到下一张照片“哇~~”,“好漂亮啊!”几个女生都不由得赞叹起来,又看了朱蒂一眼,朱蒂听到赞美后也难掩喜悦的神色,扭过脸去不看大家。看到这张照片时,我也是被惊艳到了,这是一张高清的全身像,朱蒂穿着拖地的紫色长礼服,礼服上紧下松勾勒出她玲珑的身材,左肩上是一个紫色的大花朵,脖颈上是银色的项链,头上的发髻高高挽起。她在那里只是随意一站,就透露出迷人的美和过人的气质。就她这形象,可以称得上是大家的闺秀了。
后面有大家举杯给章母祝寿的场景,有朱蒂和其它大人谈话的场景,有朱蒂单独端着酒杯向章母祝酒的场景。再后来,还有舞会!我看到章潮起,章潮平还有其它几个小男孩儿都穿着笔挺的西装礼服,扎着蝴蝶结,一个个都倍儿精神。我看到章潮起和她妈妈一起跳舞,而章潮平是和朱蒂一起跳舞!一对年纪不大的男生和女生,挽着手,扶着腰,和一群大人一起像模像样地跳着交谊舞,也是一道风景。
我扭头快步走出了教室,我不再看,我不再敢看。知道得越多,越痛苦,而这痛苦,正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看人家,人家是落落大方的富家小姐,人家人漂亮有礼貌做事努力学习还好。反观自己,只是个没爹没娘的穷小子,自己又么什么能耐。不幽默,在各方面也不突出,人家凭什么能看上你呢?
章潮平能和朱蒂随意开玩笑似的拌嘴吵架,就足见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实际上相当好。互相说话都能这么随意,这是我一直想追求的,也是没能做到的。
音乐课上,我仍然坐在她的旁边。可是真正坐在一起后,却发现我和她之间已经无话可谈了。她也似乎并不愿意,不,是不在意是否跟我聊天。她在课上跟前面的后面的左面的右面的聊得都很欢,偶尔也跟我说两句,但也都是很一般的交谈。
如果她冷落你,说明你在她心中还有些特别。如果她对你和对其他普通同学一样,那正说明她对你已经毫不在意。想到这里。我的耳边再次回响起她的嗓音:“我们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啊!”。。。
这些天,一个词语经常在我的脑中盘旋:放弃。
这些天,每次看到朱蒂和其它同学种种亲密的行为,我都有想到放弃。
其实我和她之间并没什么关系,实际上也没什么可放弃的。可能我们之间唯一存在的,就是我对她的不合实际的执念吧。说来也可笑,若是这种念想能轻易地放弃掉,它也就不会被称之为执念了。所谓感情,正是一个人无法控制的思想,也是对他来说弥足珍贵的东西。不看到她时,我可以不去想她。可是只要她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无论她有没有注意到我,无论她距离我有多么远,那股难以名状的包含着喜爱,钦佩,仰慕,嫉妒,难过,自责的感情就会再次从心底缓缓腾起,它搞得我头晕目眩,它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它刺痛着我的心。
但我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我自己找的,这都是我年少无知的罪过。我不会将哪怕一丁点责任推到她的身上,这不是她的问题。如果我能再坚强一些,成熟一些,我就不会在这里小人常戚戚了。
(田佑民:你刚才说什么?我有点没听清。
刘君义:不好意思,一不小心顺出一句古文。就是“小人常戚戚”
田佑民:哦哦,听清了。前一句不就是:“君子坦荡荡”么。
刘君义:“唉,君子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了的。看来我有负自己的名号呀。”
田佑民:“有这份想做君子的心就不容易呀。”
刘君义:“说起来,当时班上倒是有一个人比我更像古代的谦谦君子。”
田佑民:“谁呀?”
刘君义:“李先生!”
田佑民:“他会做牛肉面?”
刘君义:“哈哈,我就料到了你会往这方面想。跟你说一条史料,李先生正式注册商标是在08年,在那之前,这餐厅就叫美国加州牛肉面大王。所以在当时提到李先生,是不会想到牛肉面的。”
田佑民:“哦哦,原来是这样。”
)
李先生者,李秋楠也。
李秋楠本来是个比较内向的男生,说起来,一般人对他的了解,除了个子高,也就是个子高了。我还算较早与他接触的人之一,当时我就发现了他经常在一个本子上用特殊的钢笔写什么东西。别人问他写什么呢,他一般就是一笑,然后就把本子收起来了。有次见没人时,那本子就在桌子上,出于好奇,我就翻开了那个神秘的本子。怎么概括呢?这应该算是一个书法诗集。他用一种有着平笔尖的用来写艺术字的钢笔,在方寸之间挥毫泼墨,写下很有艺术感的诗句。这艺术美感一是体现在书法上,二是体现在诗句上。他笔下的诗句多是名家名句,如“杨柳岸晓风残月。”,“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这类的。诗句竖向排列,从右向左写就。他的行楷字迹清新惊奇,大小高低错落有致,局部看似混乱,整体又奇妙地和谐。我背古诗词一般就是死记硬背,从没想过默写诗句也能这样有艺术感,至少我作为一个外行,看起来还是觉得蛮不错的。
上过中学的应该都知道,在各科考试中得分不确定性最高的就是语文这一科。而李秋楠每次考试的语文成绩都名列前茅,失分总是在10分以内,这是很难保持的出色成绩。理所当然地,他成为了我们班的语文课代表。最近一次考试中,他的作文立论新颖,论述透彻,引经据典,文采飞扬。该作文得到几个语文老师一致认同,成为了本场考试的唯一满分作文,并被当做范文印发给全年级同学参考学习。拿到他的作文,单单扫一眼,这清晰工整又不乏个性的行楷书法就足够赏心悦目。细读起来,文章不仅格式规范,而且论点清晰明确,论述环环相扣。议论方面,文中涉及到广泛的古代典故,论据扎实,很有说服力。抒情方面,他竟然写出了诗歌一样的骈句,半文半白,句句押韵,很有感染力。读罢全文,仍觉意犹未尽。对这满分作文,我个人是心服口服外带佩服。其它同学也普遍赞同。一时间,李秋楠人气飙升,大家都知道他文采过人,有书生气质。
一次语文课上,课文中出现了“先生”一词。老师解释道:“‘先生’在古代是对有学识的人的尊称,比如有教书先生,帐房先生,府衙的师爷也可称为先生,会写文书的也称为先生。”下面周楚清接话道:“老师,这么说我们这在座也有一位先生。”“你说谁呀?”老师问。周楚清一拍同桌李秋楠的肩膀“就是这位李先生啊!”“对,对!李先生。”大家都跟着附和。李秋楠比较羞涩,低头不语了,但似乎并不反感这一称号。以后再见面时,大家就都叫他“李先生”了,也有直接叫大才子的。
当一个人做出了不符合他在你心中固有形象的令你你意想不到的事情时,你就会对他刮目相看,就会对他产生兴趣。这就是所谓的反转魅力。其实,我看这所谓的反转魅力也并非李秋楠他有意展现的,而是其他同学之前对他不够了解,对他产生了一定的刻板印象,而后当他表现出他已有的其它特点时,别人就觉得反转,实际上是他们认知不到位造成的。
无论起因是什么,李秋楠人气飙升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一时间,去找他请教语文问题的同学络绎不绝。他是相当乐于助人,来者不拒,尤其是对女同学。在此之前,他一直不声不响,很少说话。不过一旦和他聊起他擅长的古诗词,文学,戏剧,古代史,尤其是古代罗曼史,他就一下子变得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这时的他就给人一种“真人不露相”的感觉。
说到戏剧,也就是京剧,他可是个十足热心的票友。在最近的一次音乐课上,李秋楠在讲台上表演了一段京剧《浑身是胆雄纠纠》,也是有板有眼的。虽然,我也听不出对京剧来说怎么算唱得好,反正他唱完后,大家都起立鼓掌,包括我,嘴上都叫着“好!唱得好!”,似乎大家瞎起哄的成分更大一些吧。我记得当时朱蒂鼓掌时也是很兴奋的样子。
而后朱蒂趁老师不注意,溜到了我后面的一排,坐在了李秋楠的旁边,兴奋地和他聊了起来。然而他们的谈话我全都听得到。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
“大才子,真没想到你还会京剧呐!唱得还真不错呢!”朱蒂说道。
李秋楠羞赧地笑了笑,用低低的声音说:“班长您过奖了,我只是一个业余的京剧票友而已。”
朱蒂:“唉,你别叫我班长,觉得听着别扭,直接叫我朱蒂就好了。”
李秋楠:“好的,朱蒂班长,哈哈哈。”说完,他轻声笑了笑。
朱蒂:“没想到你也会开玩笑呢。。。”
听着这似曾相识的对话,我的心不由得一阵阵地紧缩。我不愿回忆的那些往事再次汹涌而来。。。
“朱蒂同学。。。听起来感觉怪怪的。。。直接叫我朱蒂好了。。。”
。。。
朱蒂:“对了,大才子,你是什么时候学的京剧呀?”
李秋楠:“小学五年级时,我的一个补课班老师是某京剧团的。我就是跟他学的,偶尔会去找他一次,学点要领,现在正在跟他学敲小锣,也才刚刚入门而已。有时候他们表演时也带我去,这样我也免费看了很多场演出呢。”
朱蒂:“能有这样一个师父带你学,也是很不错呢。怎么样?你觉得京剧容易学吗?”
李秋楠:“入门还是不难的,不过想要精通还是不容易。不过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嘛。只要有兴趣,无论难易我都能学下去。朱蒂你有学过什么乐器吗?”
朱蒂:“有啊,我现在在学弹钢琴。”
李秋楠:“那你喜欢弹吗?”
朱蒂:“这个嘛。。。还好啦。”
她们从天南聊到海北,从过去聊到现在,从中国聊到外国。他们好像有聊到,李秋楠曾随父亲出差到南京玩,在那里听了昆曲。朱蒂也说她在爱尔兰听过音乐会和歌剧。而后他们又互相介绍自己看过的戏剧,朱蒂向他讲了《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李秋楠向她讲了《桃花扇》的故事。。。。。。
“哇,原来中国古代也有这种年轻男女之间的爱情故事呀。。。”听完桃花扇的故事后,朱蒂感叹道。
“这类故事一般被概括称为才子佳人之间的故事。”李秋楠说道。
“哦,原来这就是才子呀。话说回来,我们班上也有一位才子呢~”朱蒂脸上带着笑,故意看向别处说。
“哦?你说的是谁呀?”李秋楠忍住笑意,一脸明知故问的表情!
朱蒂用余光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的表情后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行啦,你可别装啦,要说我们班的才子,当然非你李先生莫属啊!”
李秋楠马上接着说:“那要论起我们班的佳人,当然只有朱蒂你配得上喽。”
“切~”朱蒂眼神飘忽,甩了李秋楠一个白眼,似乎嗔怪他说话轻佻。但又马上一抿嘴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笑容。显然对李秋楠夸她是佳人感到十分受用。
“怎么?夸你是佳人,你怎么还不高兴了?”李秋楠继续挑逗地问道。
“这个。。。是。。。也不是。。。我。。。我配不上佳人这个称谓啦。”朱蒂一时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的样子也是十分可爱。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那样地让人喜欢,但一想到和她“打情骂俏”是这位闷骚的李先生,而不是我,内心又不禁失落起来。
这次音乐课后,朱蒂多次去李秋楠那儿“问题”。那边离我的位置比较远,我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多问题,他们讨论都的是哪门子问题。李秋楠嗓音低沉,在几步远外就听不到了。而朱蒂嗓音清晰洪亮,聊天时也不刻意放低声音。我低头写作业不去看她们,而她的声音,尤其是笑声,总能穿过大半个教室,被我灵敏的双耳捕捉到。说是去问语文问题,但一个问题也能问得这么开心,我看也是没谁了。这时候,我想到,如果自己是个聋子,就没这么多烦恼了。
有一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老师不在,老师委托班长林灏天坐在讲台上维持纪律。初中生嘛,正是好动的年纪,有些人没事嘴上不说些什么就难受得要死。而自习时说话又势必影响他人学习。所以,每一个中小学班级内都存在着【维持纪律的班委】和【违反纪律的同学】之间的永恒的斗争。班级鸦雀无声,人人埋头学习,这是有序的情况,熵低。教室内乱乱哄哄,人人说笑聊天,这是无序的情况,熵高。宇宙向着熵增的方向演化,人也倾向于做熵增的事情。好动,爱聊天,本是人的本性,而教育,正是要压抑人的本性,让孩子们学会忍耐和克制。不去张扬个性,善于忍耐和克制的人,将来有更大的机会成功。即便不成功,这样的人也不容易闹事。班委,身为学生,又代表老师管理学生,夹在学生和老师两个阶级之间,搞不好就会里外不是人。作为学校老师等守序势力的代理人,班委要直接面对属于混乱势力的普通同学,斗争过程必然会损害一些同学的利益。而班委也是学生,还得与这些调皮捣蛋的同学保持一定的交往。这些人爱说话,所以圈子广。班委若是不融进某个圈子,很容易被多数同学孤立,到头来不爽的还是自己。所以,要做好一个班委,还是很难的。王若麟的父亲在得知我是班委后,就教导我说:“你当班委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我也是深以为然。做好“官”,就要得罪坏人。做坏“官”,就要得罪好人,这是不可调和的。
然而我们的班长,林灏天,却真正打破了这个“当干部总会得罪一些人”的判断。
上至老师主任,对他的工作赞赏有佳,下至顽皮的学生,对他也是心悦诚服。
具体是怎么做到的呢?我也不太清楚,也许我观察到的只是冰山一角。首先,他和我们班最淘气的同学,也就是所谓的差生们,玩在一起,平常经常和他们一起打篮球,踢足球。他们一堆人聚在一起有聊不完的话题,而且他们聊天的话语中经常夹带脏话,有些话题也比较少儿不宜。放学后他还经常和那些同学去网吧或台球社,好像他连抽烟都会。不过对林灏天来说,他对这些非但来者不拒,而且似乎还乐在其中。一般来说,如果一个孩子干着上述我说的那些事,那么毫无疑问他就是个坏孩子了。
然而,林灏天,他注定不是一般的存在,也可以说他的存在就是在颠覆他人的认知。他的学习成绩稳得出奇,尽管初中没学什么高深知识,可大家都学着这么简单的知识,而人家的成绩就是次次都比你好,这就说明问题了。
每学期我们都有,月考,期中考,二次月考,期末考四次综合性考试,每次考试都比较正规,都要分考场考试,并由老师集体阅卷。我们把这样的考试程之为大考。要说初中三年的大考,我们班有一半次数的班级第一都让他林灏天包揽了,其中有5次他是年级第一。包括最后的中考,他当时是我们市的中考状元。
(田佑民:“你不是也学习很好嘛?你跟他比如何?”
刘君义:“唉,你就别提我了。我跟他就不是一个档次上的。尽管我偶尔成绩也比他好点,但他实在太稳了,从没考出过前5名。而我很多时候一直在7,8名徘徊。”
田佑民:“就说你考过多少次第一吧。”
刘君义:“额。。。加起来也就四次。其中有两次期末考试是年级第一。”
田佑民:“这也可以了嘛。”)
除了成绩好,他还很懂礼貌,之前提到的“好说脏话”是和狐朋狗友在一起时才说,遇到其它同学或老师,他都能保持足够的礼貌。他说话很有条理和分寸。他喜怒不形于色,看上去他总是一副面带微笑的模样,但和善的表情下还带着一层坚毅,你若是想从他那占便宜,可得考虑考虑后果。
他能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做事的分寸拿捏得极为到位,多余的话从不说,多余的事从不做。
就说说他是如何管理班里纪律的吧。他跟那些好说话的同学关系很好,他在那些同学中声望还挺高,所以很多平时不听话的学生反倒比较服他。我维持纪律时,下面总是有人偷着小声说话,管也管不住。他往讲台后一坐,并不用说什么,做什么,只需要亮出一张扑克脸,下面自然鸦雀无声。下面若是有人说话,他也不点名,也不用“把你的名字记下来回头告老师”的说法进行恐吓。他只是轻轻说一句:“你们在那说话的,我都看到了。”当然,他也并不死板,下面有人玩游戏机(如章潮起),他看到了,也不说,也不去提醒他,就让他在那玩,反正也没发出什么声音。自习时中途有人出去“上厕所”,他明知道那同学就是去抽烟,他也让那同学去抽。有时同学之间暂时换座位,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临下课几分钟,同学都心急如焚地等待下课,这时嗡嗡聊天的声音大起来,他也就不管了。总体来说,他维持班里纪律没出过什么大问题,老师和同学都比较满意。其它方面的班级工作他也做得很出色。以至于后来几次班委改选,林灏天都以高票连任。
在我们外人看来,林灏天这人虽然不好言谈,平常经常是一副冷酷的样子,但实际上还是挺好说话的。不过在这件事上,他却出奇地有些一反常态。
那是一天的最后一节自习课之前,课间时朱蒂再次坐在了李秋楠的旁边“问题”。我瞟了他们一眼,只见俩人愉快地进行着学术沟通与交流,神情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我倒头趴在桌子上,并非困,而是困窘,不愿再看到这样的画面。
“铃~~~”上课铃响了。林灏天把自己的椅子搬上讲台,拿了本书,在前面坐下。他清了清嗓子:“咳咳,打铃了,同学们都归座自习吧。”坐在前面的魏国华问他:“咋?老师不来啦?”“你管老师来不来呢,看你的书吧。”林灏天小声回了一句。同学们都陆续回到各自的座位上,教室内如同停了火的一锅开水,很快平静下来。林灏天在前面坐了下来,翻来书刚要看,但忽然抬起头,扫视了一圈教室,而后目光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朱蒂同学,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林灏天毫无语气地说。
一直趴桌子的我这时才抬起头,回头一看,朱蒂这时还在李秋楠座位旁边没回去,我其实更想说,她还赖在那不走想干嘛。
朱蒂扬起脸,笑么呲地,看向林灏天,半开玩笑似地说:“哎呀,大班长,我们这儿还有个问题没讨论完呢,过一会儿我就回去,怎么样?就几分钟。”
“不行,已经上课了,你现在就得回去。”林灏天依然冷冷地说,他的话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哎,让我在这再坐一会儿,就几分钟,马上就好了啦,就几分钟嘛。”朱蒂露出撒娇似的忸妮神态,轻柔的声音中充满了妩媚。听着她的话语,就像品尝着一杯清香甘甜的葡萄酒,让人沉醉,让人融化,让人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力量。如若此时坐在前面的是我,我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同意朱蒂的请求。
然而,林灏天毕竟是林灏天。
听到了朱蒂的回答,林灏天先是闭目低头,停顿了一秒钟。而后猛然站了起来,将手中的那本书高高举起,狠狠地地摔在了讲台上。
“啪!!!”
(田佑民突然伸出手拦住了刘君义:“停,停。”
刘君义正讲到兴头上,一把推开田佑民的手臂:“咋的?干嘛不让我讲了?”
田佑民无奈地说:“唉,没说不让你讲,我是让你停下别走了。你看前面都红灯了。”
刘君义这时才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道路,才恍然大悟。刚才自己讲得兴奋,连走到十字路口都没发觉。
田佑民问:“接下来怎么走?”
刘君义看了看,这个十字路口,几辆轿车和在自己的前面穿梭而过,而后又驶过几辆运货的卡车,扬起阵阵沙尘。刘君义说:“若是你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你会怎么选择呢?”
田佑民想了想,说:“这个嘛,多向周围人寻求意见,再结合自己的经验,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就是啦。”
刘君义摇了摇头:“若是能够判定哪个对自己有利,那个对自己不利,那么这次选择也就称不上是十字路口了。站在这里却不知道该往哪走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十字路口。比如现在,几条路的尽头都是黑乎乎的一片,而我又不知道哪条路的旁边,会有一家旅馆,深夜中还在为我们亮着灯。。。”
田佑民:“靠,扯了这么多,原来就是想说你不知道哪有宾馆啊?”
刘君义嘿嘿笑了笑:“哎,你就说你在人生十字路口前,会如何做出选择吧。”
田佑民说:“这个嘛。。。如果实在得不到更多有用的信息,那就只能凭直觉了。”
刘君义:“直觉?好!直觉是个好东西。那么现在,我们就用直觉来决定该向哪个方向走吧。就当我们此刻面临的是人生的十字路口。”
田佑民也来了兴致:“好吧,全靠直觉。我们一齐指出要去往的方向,要是我们指的不是一个方向的话。。。”
刘君义:“那就到时候再争论。好,现在我们闭上双眼,凭直觉指出接下来要走的方向。。。好,睁开双眼!”
田佑民和刘君义互相看了一下对方,都笑了出来。
所幸,两人指向的都是正前方。
田佑民:“我会一往直前。”
刘君义:“我愿一往无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