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姬甫一出舱,只见一团黑影向这边猛撞过来,她不知就里,不愿硬挡,一口气提起身躯避开,那黑影撞在舱壁上,鲜血四溅,却是孙元化手下一名箭手,被一支铁矛横贯身体,钉在了船身上。
狄去邪这时也已经走出舱来,众人惊呼声中,天龙帝国的旗舰上又是一支铁矛飞来,迅如超尘逐电,寒光只一闪,又是一名箭手被串在矛上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船身上,其势不衰,又穿进去数尺,只余一个矛尾露在死去的箭手胸前。狄去邪不禁骇然,道:“这是什么人,好大的膂力!”福船此刻被几艘战舰围住,那旗舰已经退开至三十丈外,孙元化等人的强弓也射不到,这人丢来的铁矛又长又重,竟能在三十丈外连人带船板射穿。
东晋时,刘裕伐南燕,北魏派骑兵阻挡,刘裕军沿河布下却月阵,以机弩发射长槊,史书记载刘裕大将朱超石“赍大锤乃槊千馀张,乃断槊长三四尺,以锤锤之,一槊辄洞贯三四人”,北魏军遂大败。而这时天龙武国的旗舰上这人,却显然是以空手掷矛,恐怖如斯。
孙元化认得这人是适才与猛光等人一起出来的将军妙臂,他在四人中身形最是魁伟,果然是神力惊人。孙元化心道:“我若任由他继续杀戮我方护卫,再死两三个人,我这边部属只怕都要士气溃散而逃了。”他自忖力量不足以射到对面的妙臂,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那边妙臂毫不停留,后退几步,抬着一杆铁矛往前猛冲几步,脱手掷来。孙元化觑得真切,早已扣箭按在弦上,等那矛飞在空中,距己方尚有十一二丈时,一箭射去,只见空中火花四溅,那箭堪堪射中矛身,那铁矛经此一撞,登时失了准头,斜着飞了出去,随即落入海中。
辛白大声赞道:“孙教师,端的好箭法!”蒲氏这边水手欢声雷动,那边妙臂却是勃然大怒,他回头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身边的天龙武国武士们随即抬着十数柄铁矛过来候命,那妙臂左右开弓,刷刷两声,两道寒光向这边飞来,不等那两支铁矛落地,妙臂又抓起两支铁矛掷出,众人眼都花了,只见妙臂吼声如雷,一口气连续掷出八支铁矛,全都向孙元化飞来。
孙元化大惊失色,他本身也会连珠箭绝技,但要一发八支,却绝无可能,只射得三箭,击坠三支铁矛,第四支铁矛已经从空中俯冲而下,凸的一声,已将孙元化活活钉在甲板上,孙元化连惨叫声尚未发出,第五、第六、第七、第八支铁矛接踵而至,毫不留情的将孙元化的身躯撕得粉碎。
孙元化身边的箭手们吓得肝胆俱裂,发一声喊,登时便有十几个人抛下弓箭,往后逃散。辛白想去扶起孙元化,却见他肢体破碎,已经不成人形了,辛白眼含热泪,道:“孙教师,我定要为你报仇!”
这边护卫四散,天龙武国的水兵们趁势爬上船舷,口中荷荷呼喊,手持利刃杀了过来,蒲氏这边尚有数十个不怕死的属下,红着眼睛迎了上去,双方开始短兵相接。
白鹤姬见多刹迦仍在袖手旁观,不由得怒道:“你刚才答应婆苏吉大师帮我们守船,为何还不动手?”
多刹迦笑道:“我身份何等尊贵,岂能跟这些凡夫俗子混在一起厮杀?你看他们像一群饿狗抢食一般胡乱扑咬,真正的丢煞人。”
白鹤姬心念一动,道:“你可知道,婆苏吉大师已经将那南方离火之钥交了给我?”
多刹迦脸色一变,道:“此话当真?我二哥怎样了?”
白鹤姬道:“婆苏吉大师已经圆寂了,他死前把南方离火之钥交了给我。我已经将那宝物收藏妥当,你若助我们驱退沙宝多罗迦,我就将它交给你,不然你连宝物是甚么形状都不晓得,放在你面前你也不认得。”
多刹迦道:“所谓南方离火之钥,乃是我龙族首生子,我大哥舍湿的元神所化的一枚指环,头尾衔接,象征生生不息之意,我如何不晓得?我所忌者,只有我二哥一人,他既然已经逝世了,这宝物已是我囊中之物,不怕你们飞上天去。”
白鹤姬听他一说,不禁后悔,心想:“原来他是知道的,这我可大意了。”她知道多刹迦神通广大,不是自己所能抵敌,只好改口道:“既然如此,你更应该驱退天龙武国这帮匪类,不然岂非多了一个抢夺的对手?”
多刹迦笑道:“好吧,你既然求我,这个可以商量。若是我力量尚在,我这侄儿原不放在我眼里,只是我眼下只能发挥出不到两成的能力,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实在不愿意与他大动干戈。”
多刹迦说罢,突然浑身发出白光,耀得众人眼睛都睁不开来。只见白光中,多刹迦的身形突然急剧的变大,不多时已经高达百丈,脚下紫气氤氲,笼罩住了整片海域,头发和衣带都飞散开来,像海水的波光一样闪烁。双方数千对眼睛齐刷刷的望向空中,连正在舍生忘死相斗的水兵也停了下来。只见此时的多刹迦宝相庄严,极其俊美却又给人极度的恐怖,仿佛清晨与黑夜不断交替。整个天空变得漆黑,似乎所有的光线都被多刹迦吸收到了自己身上,高不可测,恐怖莫名,却又令人不由自主的产生膜拜之感。
狄去邪望着多刹迦的法相,突然感觉自己怀中藏着的无限指环传来一阵愤怒之意,连忙伸手摁住。
多刹迦的法相俯身道:“沙宝多罗迦,你当真要与我作对吗?”
天龙武帝双手握拳,猛光、常胜、红莲、妙臂簇拥在他身边,只等他发令,身躯却都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白鹤姬想起多刹迦刚才的话,心道:“多刹迦刚才说他力量不到原来二成,只怕现在是虚张声势而已,倘若天龙武帝把心一横,不惜大伤元气也要抢夺,不知究竟鹿死谁手?”
狄去邪握住白鹤姬的手,小声道:“晴子姐姐,你不必担心,多刹迦刚才对婆苏吉大师说过,沙宝多罗迦生性多疑,我猜他绝不肯冒险与现在的多刹迦动手。我们要担心的,倒是他退去之后,如何对付多刹迦。”
白鹤姬心念一动,道:“看不出你倒是留心,不错,论到沙宝多罗迦的脾气,当今世上,除了已逝去的婆苏吉大师,再无一人比多刹迦更为了解。只是前门驱狼,后门进虎,他却比他侄儿更难对付。”
狄去邪道:“其实我心中有个念头,不知道是否妥当。”靠近白鹤姬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白鹤姬一边听,一边摇头,道:“这个如何使得?”
狄去邪笑道:“我这本来就是行险,晴子姐姐你觉得不妥,我们搁下再议,且等多刹迦退了天龙武国众人再说。”
正在此时,沙宝多罗迦突然发出一声长啸,声震云霄,如狼嚎,如鬼哭,充满了愤怒和仇恨之意,猛光等人和众武士一起拜倒。好一晌,沙宝多罗迦方止住啸声,大袖一拂,道:“走!”,头也不回的走入船舱去了。
猛光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蒲氏的福船,眼中露出恨恨之意,一摆手,旗舰调转船头,往西南方向驶去,天龙武国其余战舰见了,纷纷调头,排成队列,井然有序的撤退。福船上尚有几十名攻上来的天龙武国水兵,也退回了己方的舰只。这边众人见敌人退走,敌舰渐渐远去,直到最后连帆也瞧不见了,方才如释重负,放下兵器。但众人转身见到战死的孙元化和其他弟兄,却又悲从中来,更无一人为此刻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