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至味-故乡篇

因为一个甜蜜负担的缘故,最近我的食欲变得非常差,味觉嗅觉都很怪,什么东西都食之无味,连平时夏天最喜欢的西瓜,都觉得吃后嘴巴发苦,再也不想吃一口。

因为身边没有什么可以勾起我食欲的东西,所以就只能在记忆中拼命的搜寻那些曾经令我魂牵梦绕无比怀恋的味道。却并不是鲍鱼海参、燕窝鱼翅类的山珍海味,珍馐佳肴。一点一滴的竟是一些平凡的普通的食材和小吃。


我的故乡是我国中部地区长江流域平原一个普通的乡村。最大的特点是四季分明,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丰富的果蔬和鱼禽。

儿时的记忆总爱从夏天开始,因为夏天的假期最长,回忆最多。

1南瓜叶面疙瘩汤

南瓜叶是新鲜的最嫩的南瓜叶尖,撕去茎叶上的脉络丝,洗净剁碎。将面粉和少许清水和了搅拌成颗粒状的面疙瘩,一锅水烧开,把面疙瘩倒进去烧开汤,在将备好的南瓜叶倒进去煮开,加少许盐调味,不一会儿一锅汤色澄碧,不稠也不稀的混着麦香和南瓜叶清香的面疙瘩汤就做好了。夏天里食欲不振,但这样一碗面疙瘩汤我可以狠狠喝上两大碗。我记得最初在面疙瘩汤里放南瓜叶的是爸爸,爸爸的面疙瘩颗粒调得更小,做出来的面疙瘩更加的滑嫩,诀窍是搅拌面粉的时候稍微少放一点水。后来我也学着做,常常暑假里的晚饭,我就会做一大锅子的南瓜叶疙瘩汤,盛在那个大大的土陶钵子里。等爸妈从地里忙完回来,面汤也不会凉。

很多地方的人都不吃南瓜叶尖,因为他们没有品尝过它的美味,问到儿时的伙伴,他们都还记着瓜叶这道菜的美味呢。很难得一次逛菜市场,竟然看到有卖南瓜叶尖,虽然已经焉了耷拉了,但是我仍然十分兴奋地买回家。做了一锅南瓜叶面疙瘩汤,却吃不出来那时的味道了,毕竟瓜叶不是刚从地里摘的鲜嫩的,面粉也不是新收的麦子刚打的面粉,味觉也不是那时的味觉。美味还是很遗憾地差了那么一大截。

2南瓜糊糊和炸南瓜花

南瓜是夏天里乡下最容易获得的食材,有时候南瓜屋前屋后地爬满藤子,结的瓜多得泛滥,吃也吃不完,很多人都把南瓜用来喂猪喂鸭。但是并不能因为南瓜的廉价而忽略了它的美味。咱农村人不像外国人可以用烤箱做出南瓜馅饼,南瓜派,也不像城里人做成南瓜饼。我们用最朴实自然的烹饪方式也能做出独具特色的美味。那时的南瓜并不像现在的菜市场买到的南瓜那样的甜,而是一股很清淡的甜味。因为这样,南瓜糊糊可以做成甜的也可以做成咸的。

小时候暑假喜欢歪在表姐家里玩,直到把整部《新白娘子传奇》看完才肯回家。我很喜欢吃三姑做的一道菜就是咸汤南瓜糊糊。我那时很诧异,为什么三姑能把这样一碗大多数人都看不上眼的一道菜做得如此好吃,南瓜片切得厚薄适中,简单地用油盐炒过后加水大火猛煮,丝丝咸入甜味又质地粉糯,汤汁就米饭,就这一盘菜也吃得好满足。

我妈喜欢做甜汤版的南瓜糊糊,有时候放糖精,有时候放白糖,还加一点面粉做成一锅真正的糊糊状,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吃三姑版的咸汤南瓜糊糊。

炸南瓜花是我的婆婆(我们那里管奶奶叫婆婆)做给我吃的一道美食。记忆中吃得并不多,但是却非常难以忘记。做法类似日本料理中的天妇罗。新鲜摘取的未盛开的南瓜花苞,撕成细条状,洗净,裹上面糊放在油锅里炸。外酥里嫩,有酥脆和软绵交错的口感,南瓜花味独特,很让我恋恋不忘。同样做法的还有炸嫩花椒叶子,炸茄子条,炸土豆丝等。嫩南瓜花苞很难得炸一次。因为如此珍稀,记忆中的它的美味也是让我魂牵梦绕,却又不敢去尝试复制,真怕破坏了它的独特美味和回忆。

3姑姑的炒青椒丝和炒青西红柿

暑假里老是在表姐家里玩,常常吃到三姑做的菜。我最惦记的还有炒青椒丝和炒青西红柿。我认为这两道菜是三姑独创的。因为我几乎没有再在别家吃过这两道菜。那种青椒是刚从地里摘的最新鲜的,它是似乎是故乡的一种特殊的品种,现在很难看到。它不像一般的青椒那样皮厚,也不像线椒那样肉薄,也没有杭椒那样辣。三姑把它切成细丝,没有什么很特殊的调料,只有普通的菜籽油和盐,在农家土灶特有的铁锅大火那种特有的火候条件下,把一盘普通的常做配菜用的青椒丝炒出了主菜大气的销魂味道。那鲜辣清爽的滋味配饭,米饭会一扫而光。

我当年怀大宝的时候也和表姐念叨特别想吃小时候三姑做的炒青西红柿。表姐说青西红柿是有毒的。其实青番茄中含有的龙葵素含量很低,要比马铃薯中的含量低得多。即使将番茄中龙葵素的含量按马铃薯中含量的最高值0.01%来计算,人一次口服要达到中毒剂量(0.2克),那就要一次性吃下2千克青番茄。这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发生的,很少有人能一口气吃2千克也就是4斤番茄。其次青西红柿含有的葵碱素通过高温的油炒就能破坏,一次吃一两个是安全的。反正小时候吃过那么多次也从没有过什么不适。酸酸咸咸特别爽口开胃。

今年回农村,我也摘了几个青西红柿回来后像三姑那样的切成薄片配青椒丝炒了炒吃。发现还是没有三姑做的那样的好味道。

小时候的农村,大多数的家庭经济条件很差,尤其是在夏季的时候,农村更是没有一点收入来源,物质贫乏。家里掌灶的人只能利用仅有的菜地里的食材为家人孩子们创造出美味的饭菜。三姑便是这样一个智慧朴实的农村妇女,她用最简单的食材,用心烹饪出了最让人难忘的美味,这是真正的本事。

后来长大后去三姑家里做客,三姑会弄一大桌子的大鱼大肉的招待我们,虽然也都很美味,但是最最让我难忘是仍是那几道菜,咸南瓜糊糊、炒青椒丝、炒青西红柿。

4红烧龙虾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夏天暑假里流行起了钓龙虾。我家门口就有一条河沟,里面有很多龙虾。有时候婆婆带着弟弟出去钓龙虾,一个上午就可以钓大半桶回来。我也觉得钓龙虾很有趣,将一只癞蛤蟆剥皮后用绳子系在竹竿上,就成了钓龙虾的最佳工具了。我不敢杀癞蛤蟆,就找邻居家的男孩子要一条癞蛤蟆腿,也可以成为诱饵,我也用肥猪肉做过诱饵。我钓龙虾很随性,不会守在那里,一般把诱饵丢到水里,我就去玩别的去了,过一会儿再来看,发现有上钩,就拎起来。这样一个上午也钓不到几只。成不了一盘菜。

现在城市里,一到夏天到处是小龙虾的广告,却一点也勾不起我的食欲。

那时的龙虾,我们乡下就只用一种做法,就是将龙虾的尾巴扯下来,去壳,只要那尾巴卷成的一颗虾肉球,其他的统统扔掉。洗净后用青椒丝、蒜瓣、酱油、料酒红烧。那种鲜美滋味是大自然给已好几个月不食肉荤的乡下人们珍贵的馈赠。

5户子炖土鸡

户子其实就是一种长条状椭圆的葫芦。可以清炒了吃,我最喜欢吃的是炖的鸡汤里的户子。

家里来了客人,没有什么别的可以招待,就杀一只鸡炖户子总是没错。我去亲戚家,亲戚们也常常做这道菜。

户子的藤蔓常常爬到房顶上,所以摘到成熟的又不老的好户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搬梯子才行。土鸡杀好烫毛处理干净,剖开后可以看看有没有蛋黄,蛋囊,小蛋粒,还有鸡胃是我们小孩子们最喜欢的。土鸡烧好炖到一定程度再将切块的户子倒进去煮。户子放得太早容易炖化了。慢慢地鸡汤的香味弥漫在整个房间,户子也炖熟了,由绿白色变成一种淡黄的半透明状,吃几块户子,连鸡肉也不稀罕吃了呢。炖好的户子十分嫩滑,吸饱了鸡肉的鲜味,又有户子特有的清甜,入口即化十分美味。有人说,这道菜户子夺走了鸡肉的味道,我觉得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难得的是美味相辅相成,食材互相成就碰撞出绝妙的搭配。况且有些老人牙口不好,咬不动鸡肉,但是这入口即化的户子就很能抚慰他们的味蕾和内心。

夏季里还有煎茄子,烧冬瓜,炕土豆片,豆豉炒苦瓜。每道菜都能联想到一个亲人,一个温馨的画面。

6煎刁子鱼

不记得是哪几年的时候夏天,村旁的那条长江的支流-咀漳河的上游会放大水,河里会有很多的鱼。有种很夸张的情形就是打渔的人将那种阵鱼的竹篓子扔到河里又马上提起来就可以阵到满满一篓子的小鱼。那些鱼大多数都是较小的细长的刁子鱼。得到消息的人们纷纷放下田里的农活,到河边去捞鱼,买鱼。许多孩子们跑去看热闹,玩耍,皮肤被炙热的太阳晒得像黑泥鳅一样。妈用10元钱买回了满满一蛇皮袋子的小鱼匆匆的跑回家。这下家里的人就开始忙开了。因为那些小鱼必须尽快的处理完,否则就会坏掉。我们家人一起把一条条小鱼的肚子的内脏挤出来,清洗干净后用盐腌好,一条条铺在竹筛子上,再放在太阳下晒干后收藏起来,可以吃很久。吃的时候用油炸,或者煎得金黄酥脆,佐餐下酒,十分美味。有时候去小伙伴家里玩,也有把炸好的细长的小刁子鱼当点心零食吃,解解馋。

在刚买鱼回家的时候,有那种稍微大一点的新鲜的刁子鱼,大人们会煎了用辣椒酱油红烧,也是相当鲜美。向来不喜欢在饭里面拌汤汁的我,有一次不知怎么得被在饭里拌了烧鱼的汤,吃后,被那味道惊艳到了。鱼汤拌饭怎么会这么好吃,简直无法形容的美味。

7婆豇豆子炖猪骨

婆豇豆子长得特别像老豇豆的米,味道也很像,有些地方叫饭豆。在夏末秋初的时候,田里的绿豆、黄豆、婆豇豆都收获了。黄豆留到冬天做豆腐,绿豆炸绿豆丸子,婆豇豆炖骨头是最好吃的的了。

记得有一次在外婆家,吃过舅妈做的婆豇豆子炖猪骨,炖好的豆子饱胀裂了外皮,内豆粉粉糯糯的混合了骨头肉汤滋味。汤好喝,豆子也更加好吃。猪骨头一般是腌过的腊猪骨头,如果没有用新鲜的猪排骨也可以。

故乡的人间美味实在是很多很多,写也写不完,那些简单朴实的食材,那些充满虔诚的用心烹饪,滋养了青少年的时光里的我们。长大后,不管去往哪里,永不忘那片田野,那方水土,那亲情,那月光下的村庄,那无声流淌的岁月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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