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屏幕上的那条短信,我呆了很久,终究按不下删除键。匆忙按下锁屏键,放下手机,好像这样我就能逃离回忆的轨道。可是,怎么逃得掉,那列装满旧时光的火车已经直直地冲了过来,我脑海里的墙轰然倒塌……
七年前,高一。初次见到他的时候,并不觉得他哪里出众。瘦瘦的,不太高,普通平凡。只有那双如竹节般修长的手能够引人注目。
我和他的位置隔着两个男生,一个黑色杯子,和三摞高高的课本。没什么机会讲话,除了“你好”、“再见”,好像没有再说过第三句话。
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池塘里的水,波澜不惊,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就像历史课本上的每一个历史事件都有导火索一样,我们的关系转变也需要一个契机。那个契机很快就到来了。
学校里的文艺汇演,乐器团按照惯例需要报送一个节目。指导老师指定的节目内容是我的琵琶和他的小提琴合奏,曲目《梁祝》。
离汇演不到半个月,于是,每天放学后的加练是必然的。简单进行着重复,合奏的默契一点都没有,因此被老师训斥了多次。为了能够有所进益,我们两个约定周六早晨在琴房加练。
第一次在周末与他相见,第一次与他单独相见。那时候的我并没有意识到,此后我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更多次与他单独周末相见。那时候的我更没有意识到,这多次的相见终有最后一次。
那天早晨,我到达琴房的时候,他正在擦拭他的小提琴。大概因为是周末的缘故,我们都没有穿校服。他穿着浅蓝色的衬衣,黑色长裤,动作轻柔小心。而我,站在门外,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那明明只是像往常一样的擦拭,只是他人也曾无数次做过的动作,可就唯独是他,横冲直撞地闯入了我的眼。
或许因为感受到了身后的视线,他慢慢回头,然后,他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被抓包的我慌忙收回视线,匆匆走进去整理琴谱,没有再抬头看他。然后,无言地开始了练习。
很久以后的后来,他曾告诉我,当时他回头看到穿着浅粉色长裙的我,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很久以后的后来,他曾告诉我,那个早晨,穿着长裙,抱着琵琶,轻轻歪着头弹奏的我,美得动了他的心。
汇演上的合奏十分地顺利,指导老师也很满意。只是,汇演之后,我们似乎都变得害羞了。下课后,他拿着水杯去接水时不会再询问我,而是直接将我放在桌子上的杯子拿走,回来时再将满满的水杯放回原位。体育课之后,拿着篮球满头大汗跑进教室的他,走过我身旁时会将巧克力放在我手边,然后看着他桌子上的冰镇运动饮料发呆。好像,我们都害羞地变得互相不说话,脸上却多了很多笑容。
但,有些话总要说出口,也总要有一个人先说出口不是吗?谢谢他先说出口,谢谢他告诉我这份美好不止我一个人在等待,谢谢他先牵起我的手。那个下午,我终于听到了我等了很久的“我喜欢你”。
于是,一切都多了个他。回家的路多了他陪我一起走,左手的手心多了他的右手,环起的手臂里多了他的拥抱,心里也多了一个他。他,多得刚刚好。
我曾以为,我们可以就这样走下去。
不,不能再回忆下去了。我站起身,径直走到阳台,吹吹风或许会好一点。可是,站在楼下的那个人是谁,是谁,是……他?是,是他!
他缓缓抬头,于是,我们四目相对。“滴滴滴”,是新短信。“我看到你了,下来好吗,我好想你。”我就这样看着手机屏幕,直到屏幕变黑才回过神。
转身,换鞋,开门,然后没有停顿地冲了下去。就像四年前,在飞机场一样,横冲直撞只为找到他。
可是,这一次我没有直接冲到他的怀抱里,而是在距离他还有一米多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我停下脚步,然后,没有一丝犹豫地走了过来,将我拥入怀中。“对不起,我回来了。”
我终于哭出了声,四年了,我终于可以哭出来了。
四年前,他要出国。而我则留在国内上大学。没有说分手,没有哭泣,没有互相守护等候的约定,我只在机场给了他最后一个拥抱,然后送他离开。
我不需要他为了我留在国内,我不需要他为了我违背父母的希冀,我不需要他为了我放弃自己的梦想。我只需要他记得,他曾慌乱过我的年华,也曾拥抱过我的爱情,即使我们可能终敌不过岁月和距离。
手机里那条舍不得删除的短信,是他四年前发的,内容只有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