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兮 图/网络
1
《父母爱情》刷到第N遍时，我注意到了葛老师。
因为一个试衣服的镜头。
试的是安杰的衣服，裙装为主，姹紫嫣红摆了一床。葛老师两眼放光，看看这件、摸摸那件，连声称赞着“太好看了”、“哪件我都喜欢”、“哪件我都想穿”！
话说着，就忍不住往自己身上比划，满脸都是跃跃欲试。
活脱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孩样，对漂亮衣服的渴望赤裸裸流露出来，丝毫不懂得掩饰。
后来对镜自照，葛老师有一段心理独白：我什么时候，才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呢？
羡慕之情溢于言表，或许还夹杂着淡淡的嫉妒。不过，这并非见不得人的阴暗心思，因为它的本质是欣赏和向往，而非愤恨与破坏。
换言之，葛老师将安杰当作了奋斗目标，远远望着、等着、期盼着。
这点心思，她也不藏着掩着，喝咖啡时，便大大方方做了一回柠檬精，“你生在哪儿，我生在哪儿？你长在哪儿，我长在哪儿。 ”
说实话，谁不羡慕安杰呢？
她生于富贵、长于锦绣，无忧无虑长成大姑娘时，突遭风云变幻，优越感在一夕之间打破。但上天又派了江德福来，拯救落难公主于水火中，用婚姻赋予她另一种身份。
外界风雨如注，而她在丈夫的庇护下，避开狂风暴雨、绕过命运埋伏，还在偏远海岛中，开辟出了自己的桃花源。
只瞧那张小桌子便知。
铺白色带蕾丝的桌布，玫瑰花开得正艳，咖啡杯则是细瓷描边的。完全是一派小资情调，落在葛老师眼中，真真是“跟电影里差不多”！
更何况，江德福还是个宠妻狂魔。
他真心真意地爱着安杰，能为她解甲归田、也能为她建造私人厕所；出差时，还会专门买自己不喜欢的咖啡——只因妻子喜欢。
物质、爱情都有了，琐事还有小姑子悉心打点。她能够优哉游哉地喝咖啡听音乐，沉浸在小世界中自得其乐。
相比之下，葛老师的命就差远了。
2
葛老师全名葛美霞，父亲是个渔霸，属于剥 削阶层。
在那个特殊年代，她自然也被家世连累，活得像个过街老鼠，大半辈子都夹着尾巴做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所以，哪怕长得美、有学问，在海岛上亦鲜有好男人问津。
毕竟，江德福只有一个啊。
其余的男人，大多对葛老师敬而远之，在江山与美人中选择前者。葛老师呢，也不愿在婚姻上草草了事。所以，始终高不成低不就地折腾着，美人儿渐渐蹉跎为了大龄剩女。
岛民们也跟她疏远，轻易不会接近。就连学生，都敢嘲讽她、讥笑她。
如影相随的，想必是孤寂、无奈和凄凉。
而安杰是一面镜子，也是一个目标。
她喜欢并羡慕安杰的一切，从衣服到婚姻、从咖啡到小资情调，甚至安家姐妹的说话方式。
于葛老师而言，那是成功和幸福的代名词，也是自己拼尽全力想要到达的彼岸。在彼岸世界里，人们优雅大方，摆脱了海岛的粗糙与鄙薄，衣香鬓影，言笑晏晏。
而过上这种生活的唯一办法，是嫁一个地位与江德福不相上下的男人。
所以，葛老师跟老丁好过，被拆散后又苦等多年，最后花落王政委，如愿成为军官太太。
有意思的是，阻止老丁娶葛老师的，正是王政/委。
我将这个桥段理解为王“蓄谋已久”。或许他早就对葛老师“虎视眈眈”，所以拆了她的大好姻缘，直等到时机合适，才找人提亲，将这个美貌才情俱佳的女人收入囊中。
这很自私。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讲，葛老师求仁得仁，确实靠婚姻实现了逆袭。而费尽心思得来的妻子，想必那位王政/委也会加倍珍惜。
3
人们看剧，大多喜欢代入主角。
放在《父母爱情》里，观众不厌其烦谈论着的，都是安杰与江德福的相处模式。我们抽丝剥茧，把细节掰开揉匀，试图从中寻找些规律与启发，好拿来指导人生，让自己也向幸福靠近。
但事实上，安杰可望不可即。
《父母爱情》中的男女主，并非现实中的典型性夫妻。
其实我们中的大部分人，拿到的都是葛老师的剧本，大体上和她一样，没怎么得到命运眷顾。
这里的“一样”，不是严丝合缝地套她的人生经历，把渔霸女儿、老姑娘、嫁政/委、军官太太什么的往自己身上扯。而是老天爷给众人设置的，基本都是hard模式。
就像葛老师一样，浮浮沉沉大半生，才走到安杰的起点。
我从葛老师身上，也看见过自己的影子。
比如开头说的，试穿衣服那一幕。
小时候，我很喜欢表姐的衣服。
她是城里的女孩子，有白色带蕾丝的打底裤、有蝙蝠衫、有公主裙，它们被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橱中，被我贪婪地看了一次又一次。
然后便是静静等待。
等着表姐把它们穿旧、穿小，再下放到我身上，穿出微弱的时髦与自豪。
那时候，我多羡慕表姐啊。
我也常暗地里思量，何时才能住上楼房、住进带卫生间的屋子，干净明亮，24小时都可以洗热水澡。做饭时，也不用被柴火搞得乌漆嘛黑，而是轻轻一扭开关，就会有火焰冒出来。
为这，我努力到了今天。
当然，我靠的不是嫁人。
但也和葛老师嫁人一样，殚精竭虑，一路跌跌撞撞，走得头破血流。
4
观众不喜欢葛老师，大抵是因为她那一次显摆。
那时候，故事已接近尾声，故事里的人也都老了。
葛老师荣升首 长 夫人，用着比安杰当年更精致的器皿，在布置雅致的院落里，悠然喝着手磨咖啡，眉目间再不见当年的局促，举手投足里，也隐约有了阔太太的样子。
这场喝咖啡，也就显得别有用心了。
葛老师的目的，绝不仅仅是让安杰尝尝手磨咖啡，而是借着那样的场景、器具和咖啡，来含蓄地表明：我也和你一样了，我也过上了和你一样的日子！
明为分享咖啡、分享幸福，实则是把炫耀藏在细枝末叶间。
因为安杰的赞叹，会放大她的满足感和自豪感，让咖啡更香、生活更美。
最早时，我对葛老师的行为嗤之以鼻，只觉得这是虚荣心泛滥。与安杰的淡定从容相比，反而更加露怯，显得小家子气十足。
可一看再看，就慢慢理解了葛老师，也渐渐生出慈悲心：与其说是炫耀，倒不如说是在抚慰多年前的自己。
这是久弱之人的通病。
迫不及待要展示自己的成绩，试图以此抹掉过去的不堪，委婉地宣布我站起来了！
事实上，葛老师未必是真正的爱咖啡之人。
安杰问：你觉得喝咖啡好呢？还是喝咖啡的感觉好？
葛老师回答：说实话吧，我觉得还是喝咖啡的感觉更好一些。
你看，咖啡其实只是一个符号，它代表着梦想，是阶层跃进的象征。比味道更重要的，是这个符号背后的社会意义。
就如前些年的一篇刷屏爆文，《我奋斗了18年，才能和你一起喝咖啡》。
葛老师的虚荣炫耀，也就不难理解了。
而我们自己，也免不了类似的虚荣啊。幸运的是求仁得仁，终究没辜负这一生。
至于姿态嘛，不好看就不好看吧，经过那一路攀爬，谁不是大汗淋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