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逛书市，发现了一本出版于80年代的书，版权页被撕毁大半，作者和书名已经辨识不清了。书脊的胶氧化之后呈龟裂状，胶块掉了不少，让书拿起来有点要散架了的感觉。纸页发黄发皱，甚至还有一些霉菌的痕迹，让人感觉可能是被扔到了某处潮湿的死角。就好像我小时候掉在沙发后的那本「十万个为什么」一样。

里面记录的内容很奇怪，江湖门派和人物名字都是金庸笔下的角色。但是情节却跟金庸笔下的故事相差甚远。书中用半文半白的语气自称这是不明人士撰写的武林秘辛，虽然很荒唐无稽，但其内容巨细无遗令人惊奇，仿佛笔者亲睹一般。

书中第一章洋洋洒洒用了数千言写了华山派掌门岳不群被罢免，哦，不，是主动让位一事。

华山派分气宗和剑宗。掌门岳不群就是气宗之首，强调养气为主练剑为辅。而剑宗则完全相反，强调每日练剑而轻视养气。这两者孰优孰劣暂且不表，这本书也没给两者之争下什么定语，就语焉不详地说了一句：气宗剑宗虽然理念背道而驰，但终究殊途同归。

这一切都要从剑宗突然横空出世一名传功长老说起，自那之后剑宗渐渐势大，经常在华山各处施行日课每日练剑。掌门岳不群每日出行看着拿剑不稳身形东倒西歪的初学者们，心生厌恶，这个种子就算埋下了。

真正引起事端的是剑宗弟子对传功长老的「孝敬」，聚少成多之后数额很可观。书中此处有一红笔批注调侃道：毕竟孔夫子收徒还收肉条呢。

岳掌门对剑宗传功长老得到的金银财帛看着十分眼热，坐立难安，每天都琢磨如何效仿之，自己又不能拉下脸来跟一个开讲养气的早课跟弟子们要「孝敬」。

岳掌门开始动了歪心思，各种想法设法利用职权谋私。把门派在镇上的茶肆盘了下来，自己全权运营。就连之前说好的门派弟子可以在茶肆享受的折扣，也都被岳掌门给取消了。加上在茶肆卖茶碗之类的事，难免让大家感觉掌门有点吃相难看，但是大家倒都也没有多说什么。

直到有一天，岳掌门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公然开始攻击整个剑宗。他的演讲很有技巧，不少人都被他说得捶胸顿足跟着对剑宗冷嘲热讽。此处又出现了红笔批注：不作就不会死。

气宗和剑宗之间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大小摩擦不断，其中不乏剑拔弩张者。陆陆续续起了一点小冲突，但是都被门派给压下来了。明面上，也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一些岳掌门利用职权中饱私囊，里通外人贪墨华山派资源的事传了出来。

原来岳掌门呕心沥血著了一本《道心养气真解》，用了华山派的钱制版印刷，这个事据说是由华山派管帐房的长老传出来的。

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岳掌门紧接着在门中开擂台比武，有巨额的金银财帛做奖励，吸引了不少弟子参加，最终胜者都被青芒镖局招作了镖师，此举腹诽者众。

设擂台帮镖局招镖师这个事彻底触及到了华山派的底线，几个长老找到岳掌门对峙。相谈无果，最终长老们联合罢免了岳不群。

岳不群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他心生一计，次日就召开早课宣称自己主动让位。

这时候台下一个邋遢老头，捧着剑大声笑着，此人正是从长老们那里通晓了来龙去脉的风清扬。

风清扬：“你明明是被我华山派罢免的，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主动让位？”

此话一出，台下弟子纷纷交头接耳发出了嘈杂的声音，站在岳不群身边的女人怒目圆瞪地看着风清扬。

岳不群：“好好好，就算我是被罢免的好了。我岳不群这么多年以来，为了华山派尽心尽力，最终却落了个如此下场。”身边的女人也跟着冷哼了一声，台下不少人也跟着摇头叹气。

风清扬：“你为了出那劳什子的《道心养气真解》，欠华山派的钱，什么时候还啊？”看那女人充满攻击姿态的样子，风清扬出言提醒道。

岳不群：“我执掌华山以来，这么多年，华山派人丁添了多少，你可数过？我这么多年以来为华山派劳心劳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他紧紧攥着拳头，说越说气。

风清扬：“你分得清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吗？你知道什么叫狐假虎威吗？你分得清，你知道。华山派有今天这个规模，是华山派本身自己在江湖上闯出来的名堂。有没有你，华山自盘古开天就在这里。这山峦险峰也不是听你一张嘴才平地拔起的。你问问在座的弟子，来华山派之前，谁知道你岳不群？即使你行走江湖，名头都顶着个华山派掌门，你好意思说这话？我倒想看看，你今天从这个山门走出去，谁还卖你这个前华山派掌门的面子。”一句一句，岳不群脸色渐渐变得铁青。台下此刻又嘈杂起来，无数人交头接耳，大家把岳不群过去种种行为看在眼里，此刻心中只剩下了厌恶。

岳不群：“你……你……，欺人太甚！”

岳不群嘴唇不停地抖着，嘴里依旧念叨着什么，但是众人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看他的神情也失去了原有的尊敬。

他的声音渐小，面若死灰一般地瘫坐在地上，直到夕阳落下，他还在那。

自那之后，岳不群在华山脚下盖了间茅屋，声称自己永远不会离开华山。

有传闻岳不群从青芒镖局那里得到了辟邪剑谱，为了练辟邪剑谱，子孙根没了。

江湖上提起岳不群都打趣一句「没老板」。

没老板一事牵连甚多，不少受了煤老板好处或者替他帮腔的人都被罢免了。

这些人时不时就在没老板的茅屋里聚上一聚感怀一下往昔岁月，前言不搭后语地喝酒痛骂华山派。

没老板一行人坐在茅屋前，瞻仰着巍峨的华山，云雾直接从视觉上拦断的华山，使他们难窥华山全貌。

没老板：你们觉得这华山，是不是变样了？

众人确认了互相的眼神，小心翼翼地附和道：确实变样了。

没老板：好像华山，没有以前那么高了？

众人抬头看了看被云雾遮住的华山，又确认了互相的眼神，小心翼翼地附和道：确实没有以前那么高了。

没老板看着正在给客人添酒的妻子， 此刻记忆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在华山面前，他就像在土里蠕动的虫子一般不起眼。

过了一年以后，又有多少人还记得他？他不知道，但是他现在依旧享受着早已成为如过眼云烟的名望。至少大家下山的时候，瞧见他，还会客套一句。

好像真如风清扬所讲的哪般，出了华山，仿佛自己就没存在过这个世界上一般。

前些时日去郫县出了趟远门，只有六个人能叫得上他的名字，依旧还叫他岳掌门。

他舍不得，舍不得这如同海市蜃楼的幻象。他必须留在华山，为了给自己一点希望，仿若自己能卷土重来。

没老板咬牙切齿地说着：来日方长。

对于华山，他总是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就连此时对他不离不弃的妻子，也是在华山认识的。

他原本也想着，凭着自己的武艺，天下之大他哪都能去。但他心里知道，天下之大，武艺比他高强的人数不胜数。归根结底，他还是舍不得那么多年以来在华山积累的名望。

所以他只能在华山脚下，与失意的众人痛饮，呜呼感慨一番疏解心中不快。

看到这里，我就合上了书。似懂非懂，好像这书在隐喻着什么。反复琢磨其中关键，但总是不得要领。

这书真是让我难以评价，摸不清头脑。

似乎文中的岳不群和华山都是来自金庸的《笑傲江湖》，读着读着却发现不对劲。主角令狐冲不见了踪影不说，风清扬的行为也很奇怪，仿佛就是担负戳穿岳不群的伪君子面具这个功能而出场的脸谱化角色。

书中特意用了一节写了没老板的郫县之行，但是这一节的用意也是十分不明不白，不知道它在说什么。

岳不群为什么不离开华山的原因似乎说明白了，却又似乎有些关键没有说到，可能是笔者视角所限，只能看到这些也说不定。

对于那个始终站在没老板身边的女人，书中后面写到她时不时破口大骂，在华山山门撒泼打滚的场景。但是最终她怎么样了，也没有提及。

对于没老板那些酒友，似乎也很惜墨。没有提名字，也没有提相貌，就一句众人一言蔽之。这种处理方式，真是让人难受，仿佛把书页蒙上了一层纱，始终看不清事件全貌。

胡乱翻弄着这本书，到最后一页那神秘的红笔批注又出现了。

「对了，据说没老板欠华山派的钱，现在还没还呢。」

后记：我近日逛二手书市场，看到了续集，据说没老板回到家乡开了一家食肆，欠华山派的款经百般讨要已经分两期付清。就是不知为何，经常酒后失态当街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