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经常去酒馆里看小鱼弹吉他。小鱼染了一头金色,耳朵上一边打着四个眼,坐在高脚椅上边弹边唱。我不是很擅长喝酒,每次都只点酒精浓度最低的酒。几次小鱼过来请我喝酒,给我点了度数稍微高一点的,我就会醉醺醺地傻笑。
我骂他:“你干嘛给女孩子喝这样的酒......是不是有非分之想?”
他笑眯眯地对我说:“我一向点酒不看度数,只看哪个最贵。”
我攥起拳头锤他,他也不躲,我便懊恼地以为是我力气不够,便一下子扑过去想打个你死我活。谁知小鱼张开双臂环住了我,把我紧紧拥抱在怀里。我不说话了,眼眶里都是泪水,啪嗒啪嗒掉在小鱼的黑夹克上。
我是从去年开始就是一个孤儿了,空旷的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总是在夜里睁着红肿的眼睛,蜷缩在卧室的角落哭。在一次又一次地彻夜未眠后,我干脆整夜泡在酒馆里。清晨再随意游荡,或者睡去。或许是因为我性子孤僻,一看就不好接触,酒馆里只有小鱼会和我说话。
“你大爷的......你抱着我快憋死了!”我难为情地说。
小鱼放开了我,用手给我擦掉了眼泪,但是那眼泪是源源不断的,根本止不住。“姑奶奶,你是泪人儿啊,再哭我就亲你啦。”我一听哭得更委屈了,小鱼急忙抓了一包抽纸给我反复擦泪。
“你......你倒是亲啊!”
“......啊?”小鱼有些为难,“不好吧,我这样的人......”
“你怎么了你......连你都不亲我......我......唔!”
小鱼堵住了我的嘴。旁边传来一阵欢呼声,我看见酒馆老板和众人都在鼓掌。“祝贺你啊小鱼!终于得逞了哈!”小鱼瞪了老板一眼,背上吉他,拉着我的手跑出了酒馆。
我的脸红红的,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小鱼的作用。我们一路到了中央公园,我正要开口,小鱼用手比了一个“嘘”,然后拉开吉他包,取出那把木吉他,开始弹起来。他弹得很认真,我想起了我第一次在酒馆注意到这个男孩儿时的那一幕:透过蓝色玻璃杯还有茫茫人群,我一眼看到了这个男孩儿的眼睛,他们在看着我。
“你先发现我的?”我问,小鱼停下拨弦的手,看着我:“嗯。”
我们俩都不说话了。夏夜的风很凉爽,吹拂我发烫的脸颊,感觉很舒服。
“明天,我就要走了。”小鱼先开口,“你以后不要去酒馆了,我不在,他们不怀好意。”
我拉住他的袖子:“你为什么......要走?”小鱼没有回答。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小鱼也没有回答。我难过地垂下了头,让头发遮住我迷茫的眼睛。我不记得那天我是怎么离开的,第二天夜里来到酒馆时,老板说小鱼已经辞职了。他留下了那把木吉他给我,希望我不要再去找他。
那之后我再没去过酒馆。我的生活也回到了正轨,我久违的去上了学。研究生毕了业之后,我在金融街找了一份收入颇高的工作,也准备在离公司近的地方租一套房子。在我搬家的那一天,我从地下室里又看见了那把木吉他,随手弹了两下,已经很是走音了。我把它扛上来,放在有光的地方准备调调音,却发现吉他的背面刻着一小行字:“我后悔了。”
许多年前的回忆涌上心头,我回到酒馆,老板已经换人了。“你叫小水吗?叔叔让我一直等着一个姑娘,她来了把这封信交给她。”
我颤抖着撕开信封,取出那张白纸。那是一个地址,我寻过去时,那是一个农村。那户人家只有一个老太太在院儿里晒太阳。“小鱼?你说的是肖瑜吧?那孩子前几年就被阎王老子给收走了......哦,我是她大舅妈,这孩子太倔,得了病不去治,反倒跑去城里当什么小混混,还说是自己的梦想......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听他大舅舅说,那种病治不好的,我倒是不信......哎,我那时要是把他绑起来送医院就好了......”老太太说着说着就没声了,我抚摸着她的背,竟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那时常和我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别这样,你有大好前途。”我本还疑惑,今日我一切都明白了。
靠在他的墓碑上,我睡了一觉。梦里我还在酒馆哭,他还在给我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