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局动荡的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京都最著名的“花街”祇园仿佛处在台风的中心。一群优雅美丽的女人一如既往地穿着华美的和服,轻盈的碎步如细浪漫过沙堤,只在和服的底部掀起一丝涟漪,时髦的发髻闪烁着黑色漆器般的光芒,簪子上垂下来的纤细银链随着移动闪闪发光。
她们是日本男人心目中最完美的情人,她们代表着神秘细腻的东方艺术。艺伎,从名字中就透露着无限的艳情和绮丽,却又“格外接近女性美善的标准”。小说《艺伎回忆录》让我们借助小千代的视角,得以领略这个神秘而繁华的世界,一窥她们的爱恨情仇和世事变迁。
如果没有从母亲处继承到那双蓝灰色眼睛,小千代也许可以重复父辈的命运,在那个偏远的海边小镇过着平凡而穷苦的日子。但为了给即将死去的母亲买上供的香,在暴雨中飞奔的小千代重重摔了一跤,被人抬到附近的日本近海水产公司里。从昏厥中苏醒的小千代,一睁眼就吸引了田中一郎先生的注意。在田中先生说服下,小千代的父亲同意卖掉小千代和她姐姐佐津。
她们被带到了京都祇园,在艺馆前,小千代第一次见到了初桃,祇园地区最有名的艺伎之一。初桃的优雅和美丽甚至让不愿意分开的姐妹俩都忘记了挣扎。
小千代那双蓝灰色的眼睛同样吸引了艺馆妈妈的视线,她被作为艺伎的储备者备买下,而姐姐佐津被卖到另外的地方。
有着出色资质的小千代也招来了初桃的恨意,她不停的打压、挖苦小千代,甚至拿她姐姐佐津的下落威胁小千代毁掉竞争对手豆叶的和服,并把罪名全部推到小千代身上,小千代挨了一顿毒打,还背上了一辈子都偿还不清的债务,但她总算从初桃口里得知了姐姐的下落。
小千代借着送东西的机会跑去寻找姐姐,已经成为妓女的姐姐佐津鼓动小千代与她一起逃跑,她们约定好时间地点。
但急匆匆赶回艺馆的小千代正好撞上初桃和她“男朋友”在女仆房里苟且。被发现的初桃诬陷小千代偷了她的首饰,小千代又一次受到了惩罚,这次妈妈把艺馆的前门也锁了起来,彻底断了小千代出逃的可能。为了能在约定的时间和姐姐逃跑,小千代爬上了房顶逃走,却不小心从房顶掉了下来并摔断了手臂。
悲惨的命运还在延续,第二年春天,小千代收到了来自家乡的信和牌位,得知她妈妈去世不久,她父亲也离开了人世,姐姐佐津成功逃回了家乡,不久又跟另一个人私奔了。小千代成了一名孤儿。
有过逃跑黑历史的小千代被妈妈放弃了,她不再被允许去学校上课,每天像一个女仆一样干活,小千代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像是一条漫无尽头的长路,走在上面看不到一丝希望。
在又一次被初桃挖苦后,小千代忍不住跑到河边靠在一堵小石墙上哭泣。一个男人走近了她,他的温柔、仁慈深深打动了小千代,从他的女伴口中,小千代知道了他是会长,会长用手绢包了一枚硬币,拿给小千代让她去买刨冰吃,小小年纪却历经沧桑的小千代第一次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小千代把剩余的钱虔诚的投入到神庙的贡奉箱中,祈求神明保佑她成为一名艺伎。为了有机会再次吸引到一个像会长那样的男人,她甘愿经历艰苦的培训,承受一切困难。
转机总算来了,艺馆奶奶去世,几乎全祇园的人都来悼念,初桃的竞争对手艺伎豆叶看到了千代,她不仅称赞了千代的眼睛,还在几个月后和艺馆妈妈订下对赌协议,她将和千代结为姐妹,教导千代成为一名艺伎。
在豆叶的教导下,千代飞快的成长,除了技艺、处事,豆叶还教导她如何找到为自己买单的旦那,“旦那”是妻子对她丈夫的称呼,艺伎不能结婚,但可以找一个有财力的包养者,他将替艺伎偿还她的一部分债务,包揽下她每个月的大部分开销,旦那依然要按照她每小时的收费标准为自己与她共度的时光付帐,就像她的其他顾客一样,但他可以享有一些特权。
千代一天比一天夺目,豆叶让千代学会用眼睛说话,在路上,十四岁的千代第一次尝试就成功用眼神让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送货男孩摔掉了手中的托盘。
她的正式亮相时间到了。从此小千代消失在了雪白的面具和鲜红的嘴唇后面,她变成了艺伎小百合。
初桃却不愿轻易放过小百合,她在社交场合恶意地开小百合的玩笑,买通各个茶屋的女仆,只为了尾随豆叶和小百合的行程,诋毁她,给她难堪。
为了让小百合吸引到大坂岩村电器公司创始人延俊和——一个脸上有着恐怖疤痕,被称为蜥蜴先生的男人的注意,豆叶安排小百合与她一起作为岩村坚的客人观赏相扑表演,千代没想到在现场再一次见到了会长。她只有把延想象成会长才能忽略掉延可怕的外表,才能对着延流露出情意。
受相扑选手战术的启示,豆叶精心策划了一出苦肉计,她割破了小百合的和服,并在相应的位置割伤小百合的腿,她们到决定小百合起死回生命运的另一个男人——螃蟹医生那里,当看到医生满头大汗地擦拭着小百合腿上的血迹时,豆叶知道她的计划成功了。
警觉的初桃发现了小百合的不对劲,她根据小百合的行程猜测到了她的目的,于是她故技重施,在螃蟹医生面前诋毁小百合的清白。
从小南瓜那里得知真相的豆叶和小百合竭力挽回局面,螃蟹医生虽然拿走了代表小百合“水扬”(初夜)争夺权的甜品阿库波,但是并没有完全相信她们的话。
更糟糕的是,豆叶的“旦那”男爵单独邀请小百合到箱根参加他的宴会。宴会上,会长也出现了,他提醒小百合男爵的企图,但是小百合没有办法反抗。还好最后关头,男爵停下了动作。
两周后,古都之舞上,小百合的独舞“朝日映波”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小百合的初夜在这之后开始竞拍,与开始的计划不同,竞拍在螃蟹医生和男爵之间展开,最后螃蟹医生为小百合的初夜权支付了一万一千五百日元的高价,创造了祇园“水扬”(初夜)有史以来的最高价。小百合也被妈妈收养为女儿,原本认为会被收养的小南瓜被妈妈抛弃了。
未来看上去一片坦荡,18岁时小百合换掉了学徒用的是红领子,改用艺伎用的白领。艺馆妈妈很快开始打起了为小百合找旦那的主意,并将目标锁定为蜥蜴先生延俊和。
可小百合知道如果和延在一起,她就再也不能和会长在一起了。她向豆叶倾诉痛苦,豆叶却毫不留情的说“小姑娘会对各种各样愚蠢的事抱有希望,小百合。希望就像发饰,姑娘们想要戴得越多越好,但是老了以后,即使只戴一种都看着很蠢。”
在最后关头,豆叶还是说服妈妈让鸟取准之介将军来当小百合的旦那。因为他是照管军队资源的人,这个优势在物资短缺的战争年代相当有利。
初桃的自毁倾向越来越严重,她已经无法控制酗酒和乱发脾气,为了彻底击垮初桃,豆叶拉着小百合跟踪初桃,故意激起她的怒火,并在初桃忍不住在公众场合对豆叶大打出手后,顺理成章的散布初桃脑子出问题的传言。
在一次陪客中,酗酒的初桃中了豆叶的巧妙挑衅,像疯了一样将怒气发泄到客人身上,数天后,初桃被赶出了艺馆,只穿着妈妈给她的一件棉布单袍,头发胡乱披在肩上。据说初桃后来流落到宫川町当妓女,也可能她因酗酒而死。
战争乌云笼罩下,日本国内的经济日趋崩坏。但在祇园,艺伎们作为内阁大臣和海军军官的情妇,是大笔金钱的受惠者,各路溪水源源不竭汇流其中。可是好景不长,随着鸟取将军的拘留,小百合也开始了拿着配给券在米店门口排队的日子。
1943年,政府宣布关闭艺伎区,所有的艺伎都会明天发愁,战争的失败,时局的败坏,让金主们自顾不暇,更不用说这些被包养的情妇们。逆境就像一阵狂风,从艺伎们手中夺走本来无法被夺走的东西,狂风过后,她们看到是原形毕露的自己。
日本投降后,小百合和岚野一家住在一起,并学者制作和服,她那双娇嫩的跳舞的手像洋葱头的皮一样剥落下来,而这只是辛苦生活的开端。
终于生活又流向了另外一个方向,战后第三年,延来寻找小百合,让她回到祇园,并送给小百合一块水泥,那块水泥是他从被炸毁的工厂瓦砾中捡的,他对小百合说当他要回这块水泥,把它换成珠宝时,就是成为小百合旦那之时。
小百合回到了艺馆,再次重操旧业,只是这次观众多了不少美国军官。
在一次应酬中,小百合再一次见到了会长,小百合一次次观察试探,希望能找到会长在乎自己的证据,她甚至每天都去找算命先生算命,查黄历也比平时更仔细,想要找出一些迹象来说服自己向无法逃避的命屈服。
延对小百合的感情越来越深,他甚至不乐意小百合与本来是他邀请的大臣太过亲近,他让小百合把之前赠送的水泥带来,小百合知道延要当她那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为了打消延的想法,小百合孤注一掷,在去天见度假时,她刻意勾引大臣,并央求小南瓜喊延过来撞破他们的奸情,但是小南瓜故意把会长带来。因为小百合夺走她艺馆女儿的地位,小南瓜一直打算用最恶毒的方法来伤害她。
当天夜晚,小百合走到海边悬崖,往黑暗里眺望,她将会长的手帕从袖子里拿出来,擦干脸,举到风中。她刚要让它舞入黑暗,却突然想起许多年前田中先生寄给她的小小牌位。“对于离我们远去的东西,我们总会留个纪念品。艺馆里的牌位是童年生活的唯一遗存,而会长的手帕,也将会是余生的遗存。”
从天见回来后,小百合接到了岩村电器公司打来的电话,她接受了延成为自己旦那的命运,但没想到会长出现了。
他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他如何在河边遇到一位小姑娘,如何请豆叶照顾这个小姑娘,帮助她成为一名艺伎,但是当这个小姑娘长大后,他很快发现延对这个姑娘有非常强烈的兴趣,在公司的发展中,延是他的助力和恩人,他不能从延手中夺走他这么想要的东西。但是现在,他将在天见所看到的告诉了延,延很震怒,无法原谅小百合的作为。
“现在,延放弃了你。我没有拿走他的任何东西”会长说。从孩提时期小百合就梦想有一天会长会对她说,他喜欢她,她一生所走的每一步路,都是为了接近他,这一刻,是他走到了她的面前。
会长成为了小百合的旦那,经过几个月的谈判后,会长付出一大笔钱,条件是妈妈同意小百合不当艺伎。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住在艺馆,但不用早晨去那个小学校,不必在祇园转悠,出席一些特别的场合,当然也无须晚上去陪宴了。
几年后,会长看好一个名叫西阪稔的人,想让他入赘并继承自己的事业,但后来西阪稔得知会长有一个私生子于是拒绝了这桩婚事。为了替会长解决这个问题,小百合主动提出带着儿子到纽约开茶屋。
将近四十年过去了,小百合送走了会长,她也成为了一个矮小的日本老妇。离开家乡后,小百合一直担心,命运之轮的每一次转动都会在她的道路上设置另一个障碍。但自从会长成为她的旦那后,她开始觉得自己像是一棵树 ,终于把根深深地扎进了沃土。
“小小年纪的我,从不相信生活会是一场搏击。但如今我知道,我们的世界潮涨潮落,并无恒常。无论是怎样的奋斗和成功,无论何等的痛苦和磨砺,都会很快渗入浪涛中,就像水墨颜料泼洒在纸上。”——小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