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那天天津天气还是很热,晚上有点凉意,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江西吉安丰垄村,那里属于南方了,这对于在南方待惯了不习惯北方天气的我来说是极好的。晚上10点20,火车开了,等着我们的是21小时52分的硬座,我们一行7个人,还有一个队友直接从家去吉安等我们。谁都神采奕奕的样子,唯一的消遣只剩下狼人杀了,我们玩的还挺高兴的,12点多的时候,几个人坚持不住睡着了,但也还好,剩下的人聊着天,一直聊到了后半夜,我也忍不住睡了过去,文利和耿哥聊了一夜,估计为我们守夜吧。这一路,从天津到吉安,再从吉安到丰垄,谁也没有把话说出了露骨的感人,但是心里都明白相互在照顾着。八个雄心壮志的少年,三个席地而卧的房间,两间十五六张课桌的教室,三十五上下的温度,我们就这样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无法言喻的生活。
七月十五的吉安,我们到了,超市已经关门,枕头牙刷什么的只能第二天买了,拖着无力的身体,吃饭开会,一切都在开始。这个城市让我们觉得很亲切,队里有好几个南方人呢,这里离家已经不远了。晚安吧,八人一夜好眠。
七月十六,麦田计划的叔叔来送我们去丰垄村,我和利哥绕了好几条街才买到凉席,两人扛着七张凉席又走了好久的路,那时叔叔已经在宾馆门前等着了,我想下次再来这个地方的时候估计就是离开的时候吧。开端总是写的很长,因为印象深刻的原因吧,每个细节都刻在了脑子里。
招生一共招到了不下五十人,有的半个班的同学都来了,有幼儿园的有初中的甚至还有高一的,可只有一间教室和十六套桌椅啊,无奈之下只得收拾出了一间储物间当教室,就这样也只能容下20多个孩子。最终讨论下来,干脆就去头掐尾,只收了二年级到五年级的,那天晚上我们都不知道拒绝的是什么,三十多个家长一个个通知,家长很质朴很客气,没有说什么怪罪的话,但感觉像被拒绝的是我们,打完不知第几个电话,贺老师突然来一句“有的孩子已经收拾好书包,打算明天来上学了”,然后就继续翻着报名单,天气很闷热,屋里大吊扇嗡嗡的响,八个人动作很慢,气压很低。很多时候我们也不得不做自己不喜欢的决定,然后又努力去降低自己的失望感。晚上回到村委会,开了会写了教案,放好情绪,然后再想想明天的事宜。怪不可思议的,之前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下会有那么多孩子呢,有好几个孩子报名那会见过了,很叛逆很调皮,也有好几个孩子不爱说话,一个月那么长,一个月又那么短,我应该很严格吗?他们会听话吗?我该教给他们什么?我教的他们都能明白且记住吗?他们会喜欢我吗?这些问题好多好多,我突然有点胆怯了,你们很好,我害怕自己教不好你们。
七月十九,开学了,因为没有厨房,只能在教室做早饭。明明还很早,外面的天像中午十二点一样热,父母带着你们走进了教室,我不自觉的手晃了一下,粥差点被带了出来,文利也急忙带你们去操场分班,说操场也不过是有两个篮球架的水泥地,平时人家就在上面晒谷子,后来有一次下雨我们还帮忙收稻谷了,你们拿不动扫帚还非要帮我,一帮小破孩,真让人哭笑不得。我是最后一个自我介绍的老师,没有写我的联系方式,你们只知道我叫“小越老师”,教大班美术和小班数学,规矩很多,脾气很凶,像学校里那个胖胖的光头教导主任一样,对,手里还经常拿着戒尺的怪老师。我很高兴,上了一天课下来你们都很认真。
我遇见了几个叛逆孩子,最后莫名其妙成了他们的孩子王,拿两本金庸的武侠小说换了一个孩子去打扫教室,他很喜欢看书,拿两局游戏换另一个孩子去洗碗,我说你要学会用劳动换取你喜欢的东西,我说该夸奖的我绝不保留,该批评的我也绝不留情。耿哥教了大班流沙河的《理想》,有个孩子说这是我读过的最美的诗,利哥有一堂课讲了“我们为什么学习”,说了一个故事,有一个老爷爷很喜欢看书,闲着就看书,他的孙子看见了就问爷爷“爷爷,人为什么要读书啊”,爷爷笑了,拿了个装煤的竹篮子给孙子“你用这个去河边打一篮子水来吧”,孩子说“这怎么可能打得上水来”,爷爷说“你要是跑快点呢?”,孩子想了想,好像可以,试了好几次水都漏完了,孩子抱怨道“爷爷,这根本不可能啊”,爷爷说“你再快点试试”,孩子更快的跑着,还是没有打上水,这是爷爷拿起篮子说“你看,篮子是不是干净了?”,这脏竹篮就像人心,这水就像学习,虽然学习学来没有用,但是久而久之,人心就会纯净了许多。而我只会告诉他们,只要不流血的事就自己解决,不会解决想办法解决,没有办法可以问我,但是我绝不会插手,扫地时我会拿走铲子,让他们想办法把垃圾铲倒垃圾桶里,然后切一个大西瓜等着他们。我们只是点了一盏灯,并不需要是去引一条路。
也遇见了几个倔强的孩子,爷爷中午送的饭放抽屉里不吃,说不喜欢吃,我把他带到了厨房,给他讲爷爷的故事,回去好好和爷爷说,不喜欢吃粉想吃家里做的饭好不好?如果怕饭凉了,拿到老师这里老师给你热一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饭就不能像黄瓜老师那样了,你不是喜欢黄瓜老师吗?那天那个孩子吃完了饭,边吃边和我说那个那个同学怎么怎么样,“老师我吃完了,我去上课啦”
也遇见那么几个很可爱的孩子,永远不来背书,但是都会背,就是喜欢逗你玩,还有把贺老师泡面里的调料包不知道拿哪里去了的,送了龚队好多好多千纸鹤的,有个孩子送我了一只跳芭蕾的千纸鹤,他把千纸鹤的尾巴分成了两半,不知道放哪里去了,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忘记吧。那些天,天气很好,他们也很好。我不愿意去回忆太多,故事太长,读的人觉得烦,讲故事的人怕是已经回到了过去。
我还遇见那么几个很积极的孩子,问什么都能答上来,上节课的知识,上上节课的知识,上上上节的也一样,“老师,这个我知道”
“老师,我写完了”
“老师,他抄我作业”,“我是不是告诉你们,自己解决的?”
“老师,你一点也不凶,是很可爱”
“老师,你那里还有本子吗?我们用完了”
“老师啊,我们不想学这个,只想学之前那个”
“老师,送给你”
“老师,我们错了”
“老师会回来看你们的,我希望看到不一样的你们,尤其是你还有你,听见没有”“大点声,听见没有”
八月某个星期五下午,一场大雨冲散了很多东西,几个小时前,教室里还坐满了孩子,我照常去听课,在窗边看谁不认真,然后去厨房切好西瓜,等他们下课打扫完就给他们分瓜,这瓜是某个家长叫孩子送过来了。他们很认真的打扫,桌椅擦的很干净,明天就不用来了。雨开始下了,还有几个孩子没走,天气有点凉,风也大,等雨停了,他们也就走了。
八月十五,天还是下着雨,文艺汇演不能在村委会门口举行了,这一个月的成果我们是知道的,我们是认同他们的,但是他们更需要除我们之外的肯定,最后在小小的宗祠里举行的,停电了没有灯,只能靠中间的天井采光,从老乡家里拿了一个灯,看不清人,汇演慢慢的开始了,很成功,他们很棒,一个班有好几个节目,基本上每一个节目全班都上,他们很幸苦,最后的最后我没有看他们一眼,中途离了场。这一个月就这么结束了,是啊,结束了。我做好了一个点灯者,而非引路人。
——2017年于江西吉安丰垄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