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坐在马路边,在一个能吹到风的石墩上,我看着远处金色的灯火,川流不息的车辆就像一条金色的河流,又像移动的土壤,真实而遥远。
有那么多经过的车辆,却没有一辆能够为我而停留。正如生命中遇到的那么多个人,来了又走,消失后就如同曾经没有来过。
我置身在黑暗之中,回首着这一年来我的全部经历。犹如一部人生的血泪奋斗史,这一年我生活的全部主题就是备考。我一直在路上,先是高考,后是雅思。累和痛已经不能概括我对生活的全部感受,所以无感常常是我对生活的回答。我已经不记得一年前的我是什么样子,我只记得这一年的奔跑以及想要加入金色河流的渴望。
我从考生变成了考鸭,也从喜辣变成了嗜甜。
大学里有学长学姐自己创业做甜食的,例如手工蛋挞、千层、酸奶等等,都可以送到宿舍门口。我很喜欢买千层,价格很贵,因为是手工的。很小的一个盒子,装着几口就可以吃完的奶油。我留心过,最快一次吃完我只花了两分钟,不饱肚又不健康。然而,每周,我都会点好几次。
我不是迷恋奶油的甜味,因为我发现有时候吃进去的下一秒我就已经忘记了它的味道,甚至吃的感觉就如同小学校门口每天都吃的包子,食之无味。
但是,我还是想吃。
每天自习完,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对着那头的学姐用甜甜的声音下单,只是为了让她给我多放一点奶油。
我想要的,是一块千层蛋糕,又绝不仅仅只是一块千层蛋糕。
我只是想要找一个出口,找一个属于自己的时光,找一件能够提醒我的存在的事情。生活日复一日地变得麻木单调,但每天的空白都会被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一笔,就是我的千层时光。
小小的盒子,不和谐地摆在雅思真题书的旁边,提醒着你,要停下来了。它那样的刺眼又尴尬,你想着吃它也花不了多少时间,那就听它的,停下来吧。你终于有了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你为自己找了一个你永远不会自责的台阶下,你百般解释,只是为了掩饰你早已想停下的心思。
我想停下吗?
对,我想停下。
短暂的千层时光就如同生活的暂停键,让我拥有了“休息一下,马上回来”的广告休息时间,让我有了喘息的机会。我捧着小小的盒子,有了几分钟没有压力、大脑空白的时光,不用想未来、想远方,只用重复吃的动作,像个不带脑子的傻瓜。
我时常想,如果世人都是没有脑子的傻瓜该有多好,大家都傻,傻到没有聪明人来将人分成三六九等,那么,世人,可否都能轻松一点呢?
我曾经想要张牙舞爪的青春,想要在青春里挥洒汗水而不是挥霍生命。而如今,我却绞尽脑汁来寻找挥霍生命的机会。世界对人类依然有着和从前一样的高要求,我被世界裹挟着,存在于世界的规则里。千层成了符合这个世界的挥霍的最好的机会。
那,我会停下吗?
不,绝不。
生活不是能够随时退出的舞台,我也不是毁掉合同赔点钱就能走人的小丑。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上,我既已生活了这么久,努力适应了这么久,自然就有这么久的道理。
被潮流和时代推着走的人,每个人都不容易。生活难免磕磕绊绊,苦也是人生常态。生活啊生活,成全一个人,却用一百个人来为它陪葬。
然而,这一百零一个人依然在追求着。只要世界一天不变,追求永不停歇。尽管恍然间,他们也会忘了为什么而去追求。
前几天,被一句话戳中泪点——有的时候,晚睡只是想和自己多呆一会。
瞬间,心就被击中,柔软到无以复加。
何尝不是呢?我们要的不过是一个出口,一个留白,一个在一天之后能够独自舔伤口的时光。就如我的千层时光,短短的几分钟,却承载了我全部的诗意的幻想和希望。
我要的,不只是一块千层蛋糕,我要的,是生命中必须有的空白;是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打扰到的时光;是一定会有的生命的裂缝;是在这残酷的世界里自己给自己的宽容。
就像今夜看马路的我。即便马路没什么好看的,即便那些人和车一辈子也不会为我停留,我还是想要坐在这里,无所事事,像个傻瓜。
也许有一天,我会加入这金色的洪流,也许我不会。
那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还在追求着。更重要的是,我要回去吃千层了。
当我回到宿舍 ,发现我的舍友,那些和我一样的考鸭们,也在安静地吃千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