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周末,难得徐老师没有补课,在家和老潘悠闲地吃顿早餐,忽然手机铃响,是女儿打来的电话:
“妈,下周一学校开运动会,我没有比赛项目,我想趁着机会回家一趟。”
“回来,回来,周日就回来,我们去荆州接你。”
徐老师的手机当时是免提状态,她怕女儿听不清,一把扔掉手中的煎饼,把手机拿在嘴边,对着手机以超高分贝的声音狂呼。
手机那头的女儿也被妈妈的急切感染了,不由自主地也提高了声音:“好的,妈,我今天就去请假。”
挂了电话,徐老师把一大杯热气腾腾的牛奶一饮而尽,按以往她的风格,这一杯牛奶至少要喝上半个小时。牛奶还在嗓子眼,徐老师已经一头扎进了女儿的卧室。
老潘一脸懵逼,问她:“你干嘛去?”
房间里传来徐老师兴奋而又激动的声音:“女儿要回家了,我把她的床收拾收拾。”
兴高采烈的徐老师又拿拖把去给女儿卧室拖地,经过客厅,老潘喊住了她,叫她坐下,把手指摊开放在她眼前问:“这是几?”
“七呀,怎么了,有话快说,我还要给尧尧房间收拾呢。”
“尧尧还有七天才回家,不是今天。”
“噢” 徐老师似乎被一瓢凉水当头泼下,眼里的狂热减退了一丝丝,放下拖把,又悻悻然坐回餐桌,捡起扔掉的煎饼继续去吃。
她忽然想起什么,一闪身又去了厨房。
“老潘,尧尧最爱吃的蘑菇没有了,咱们去趟菜市场吧。”
“神经病。” 老潘小声嘀咕道。
又过了一会,女儿电话来了,说只能周一回,周三要走,在家住两晚。
“两晚就两晚,总比不回家好吧。” 徐老师有些小失望,但还是掩不住兴奋之情。
人生有许多的第一次,那是一种很奇妙的经历,虽然以后会重复,会一次又一次的经历,但总没有第一次那么奇妙。
这种感觉,不可复制。
比如说上大学后的第一次回家。潘同学很激动,像饱经风霜的游子即将见到亲爱的爸爸妈妈,想一想都高兴,虽然她离开家仅仅才二十多天。
比她更激动的,是徐老师和老潘。
星期一,在徐老师所有的微信群,QQ群中,徐老师向所有的人报告了这一特大喜讯。
星期二,以过年的标准,徐老师打扫了潘同学的卧室。
星期三,冰箱里塞满了潘同学爱吃的菜,老潘嘴馋,想预先吃一顿小鸡炖蘑菇,被徐老师无情地拒绝。
星期四,徐老师在商场为潘同学选购了新衣服。
星期五,星期六,继续打扫房间,并在潘同学卧室的床头花瓶里插上了鲜花。
星期天,距离潘同学回家还有一天,徐老师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卤菜,并打了伸向卤菜的老潘的罪恶黑手十五次。
那天晚上,徐老师不到三点就醒了。
在徐老师睡眠史上,总共两次失眠,一次是潘同学高考,再有,就是这次。
清晨五点,各种忙碌。
六点出发去荆州接人,徐老师一路埋怨,说老潘车开得太慢,说接不到女儿回家就找他算帐。
在荆州高铁站等了两个小时后,潘同学的高铁到站。
拥抱的那一刹那,徐老师哭了。
十二点半,潘同学回到阔别二十五天的家,受到了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三姑四叔等等亲切的接见和热情的欢迎。
在为潘同学准备的午宴上,潘同学一个人吃完了半火锅蘑菇,一盘虾仁,一盘牛肉以及若干蔬菜,吃完后花了整整二十分钟控诉大学伙食对她造成的伤害。
“我整整瘦了一斤!” 潘同学以精确的数字佐证了她的不满。
徐老师望着似乎瘦了的女儿,眼泪再一次流了出来。
(二)
晚上八点,老潘进到潘同学卧室,先是假模假样地问了潘同学被子暖不暖和,卧室灯光强不强烈,渐渐看着潘同学有些不耐烦,老潘才开始真正吐露心声。
“作为第一批00后大学生,尧尧,你责任重大,使命在肩,在学校里,一定要好好学习,为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新时代的大学生而努力奋斗!”
老潘说的时候很激动,到了后面,声音越来越高亢。
潘同学撇了撇嘴,满脸地不以为然:“爸,这些话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好不容易回家一次,您就饶了我,让我静静吧。”
老潘一肚子的慷慨陈词,给潘同学一口硬生生地怼了回去,差点憋出内伤,留下几句场面上的话,讪讪地走了。
老潘前脚刚走,徐老师后脚又进了卧室。她对于潘同学在校二十多天的活动进行了详细的询问,几乎精确到秒,并对潘同学生活娱乐等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尤其是大学生恋爱问题,徐老师说:“大学生应该以学业为重,但是如果碰到像你爸那样优秀的男生,也可以考虑谈一下。”
潘同学难为情地捂住了脸,表示自己的意中人是朴灿烈,徐老师很紧张,连连追问这个姓朴的住在哪里,今年多大,父母做什么工作。
潘同学笑得直打滚,还说如果非得老爸那样才可以谈,她还是考虑单身。
徐老师又就一些不放心的问题在潘同学床前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询问,对于这样无休止地唠叨和搔扰,潘同学义正辞严地表示了抗议,说自己已经成年,不接受外界势力的指手划脚。
徐老师奋然离开了潘同学卧室,走的时候说:“你看你能的,多大的小屁孩还独立,才上几天大学就这样了!”
潘同学回来第二天。
早晨六点,老潘被徐老师喊起来:“快去给尧尧买一碗红烧牛肉粉。”
八点,牛肉粉已经干成一坨一坨的粉饼。
老潘第十次去叫,潘同学在床上仍然没有动静。
徐老师亲自去叫了一声,还是没动。
房间里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老潘不安地看着徐老师,怒火一点点在积聚,只要划一根火柴就能点燃。
八点二十五,潘同学卧室里传来徐老师的怒吼:“起来!”
一分钟后,潘同学乖乖起床,多年的威压依然有效。
吃完早饭,潘同学又去摆弄她的cosplay的造型,徐老师看着她一会儿金发,一会儿古典。
如果不是第一次回来,徐老师早就怒了。
但即使这样,徐老师还是忍无可忍。
“尧尧,你能不能别老是看手机。”
“尧尧,你可不可以不穿这些奇怪的衣服。”
紧接着的两天,仿佛又回到似曾相识的场景,在高中,这样的故事几乎每天都会上演。一方无休止地催促,一方无原则地拖延,一方不间断地唠叨,一方有意识地装聋。
家里,时而风和日丽,时而暴风骤雨。
徐老师在慈母和女巫之间,轻松转换,收放自如。
星期三,徐老师问潘同学:“几点的车?”
“下午三点。”
“还有更早的吗?”
“一点四十五。”
“好,现在就走,赶一点四十五的车。”
老潘看看表,才不到九点。
潘同学还想吃了中饭再走,她想吃红烧肉。
徐老师一口回绝:“别吃了,赶车要紧。”
一刻也没有耽误,十一点就到了荆州高铁站。
临送潘同学上车,徐老师问她:“元旦几天假?”
“三天。”
“那就别回来了,在学校和同学一起欢度新年吧。”
在回程的路上,徐老师对老潘说:“一天,只能在家呆一天,两天都太长了。”
老潘摁了两声喇叭,表示非常理解,完全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