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一片漆黑,几个小孩在大声嬉笑着玩耍。我的屋子里黑暗暗的,就是在这种黑暗的吵闹声里,竟然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现在是晚上20:25分,吵闹了一天的打麻将声终于停止,很清晰的听到他们对这次牌局的得意与兴奋。厨房慢慢响起炒菜的声音,哦那是我爸爸,间或高腔阔论这次牌局的结果。不知道是哪个人领来的小孩把小泰迪吓的惊声尖叫一整天。外面的世界是他们的,只有满屋子的黑暗是我的。
从很早开始,这种烟气,麻将,扑克就围绕在我的生活。可惜的是,父母在这方面的天赋,一点也没有遗传给我,到现在我都搞不清楚麻将到底怎么出牌,扑克甚至赢不了陌生人带来的小孩。我讨厌麻将,讨厌扑克。
小时候因为不会刷碗,爸爸把我从楼梯上扔了下去。可能从小比较幸运,只有额头流了点血,其他都好好的。爸爸不喜欢我,觉得其实是个拖油瓶。
不知道多大年纪,我开始了寄养的生活。对我最好的是姥姥姥爷。姥姥过世没多久,姥爷腿摔伤了,没办法继续照顾我。然后我到了第一个寄养家庭,是妈妈的朋友张阿姨家。我好羡慕他们的小女儿娜娜。我会在小饭店帮忙,人多的时候他们家两个小朋友都会一起来。娜娜好幸福,张阿姨每天都会亲自给她梳头,我喜欢她两个小小的羊角辫。而我是像小男孩子一样的寸板头。娜娜后来得了水痘,阿姨照顾她特别用心。我现在都记得娜娜哭闹着说痘痘痒,阿姨在床头轻轻给她吹痘痘的样子。那是我第一次做危险的事情,我很清楚的知道,那是传染病。我偷偷喝娜娜的水,终于没多久我也得水痘了。我想,我应该也可以被阿姨吹痘痘了。
后来,我被送走了。妈妈来接的我。说出来有点好笑,我不认识她。那么多人一起,阿姨笑着说:“玲玲,你妈妈来接你回家了。开心吗?”然后把我往前推了推。面前好几个人,两三个阿姨在一起,我分不清楚谁是我妈妈。是我妈妈抓住了我,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让我感觉陌生。她也是一头齐耳的短发,我有点失望,她不是张阿姨那样黑色长发垂到腰际的漂亮阿姨。但是她摸我脸颊,有点不敢碰我脸上痘痘的手指,让我觉得,她是我妈妈。张阿姨帮我涂药的时候都没有那么温柔,我鼻尖的痘痘疤痕现在还在。离开的时候我哭了,张阿姨笑着说:“傻孩子,哭什么,回家是享福去呢。”但我就是控制不住,甚至还号啕大哭了起来,妈妈给张阿姨一笔钱以后就把我带走了,一直到火车上我都还在哭。妈妈没有办法,告诉我说,看完病再带我回来。在绿皮小火车不慌不忙缓慢有序的行驶节奏中,我哭累了睡在她怀里,那是有印象里第一次,我和妈妈的亲密接触。
那段回家的日子,最开始的战战兢兢试探以后,慢慢就放开了。我喜欢我妈妈。我也是有妈妈扎小揪揪的女孩了。我最喜欢妈妈把我短短的头发扎成一小撮一小撮然后,然后用一种很温暖的语气说:“我们玲玲头发真好,把头发畜长一定是个小美女。”虽然我的头发,真的很短,扎起来看上去有点像长着一头奇怪小揪揪的刺猬,但我喜欢这个发型。慢慢熟悉小镇子的生活,每天早上有妈妈做的白米粥和凉拌小黄瓜,学校里还有新老师。我喜欢家带来的一切。直到后来语文老师讲到王小二放牛的故事,故事最后王小二被打死了,我不明白,老师说死了就是再也回不来了,我说:“他的牛呢,他不要了么?”老师说:“死了就是什么也没了,歌颂的是王小二的勇敢.....”我没听到老师后面讲什么,只记得王小二真的死了,他的牛还在等他呢。当时就号啕大哭起来,一直到下课还在哭,语文老师姓王,她耐着性子哄了我一会儿还是没有效果,下一节课的老师也来了,看到我在哭问王老师原因,然后就笑了起来,周围的小朋友看她笑都跟着笑起来。但是我真的好伤心啊,又继续歇斯底里哭起来。后来是喊妈妈过来,哄了我好一阵子,我跟她讲王小二,她说她没上过学,不知道王小二。我说王小二不要他的牛。她笑了,她说牛多值钱啊,王小二不要,有的是人要。我看着她笑我也笑了。如果时间停在那里多好。后来爸爸打工回来,他把妈妈带走了。我又要孤单一个了。妈妈说她挣了钱就回来,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我哭着说我不要好吃的好玩的。爸爸眼睛瞪的老大,像是要吃人的样子:“挣钱还不是为了养你,赔钱货。”我被吓到了,要哭的时候爸爸仰起他的大手,妈妈眼疾手快把我护在怀里,爸爸什么也没打到。我害怕这个人,他一回来这里充斥了白色的烟雾刺激人咳嗽,每次都让我有点喘不过气来。他一斜躺在那里,就像是一头狮子在自己的领地,随心所欲虎视眈眈,我就不能再前进一步了。
我到了第二个家庭。林叔叔和白阿姨对很年轻,没有孩子。但白阿姨人很好,她是舞蹈老师也很喜欢小孩,每天带我跳兔子舞。那是我第一次接触舞蹈。林叔叔是做生意的,据说他说是大生意,每天都在找朋友拉人一起做,据说稳赚不赔。每次他带客人来的时候我都躲进房间里写作业。只有白阿姨叫我出来吃饭我才出来,晚上和白阿姨一起收拾好餐具,然后她带着我跳兔子舞。左脚,右脚,跳跳跳。我好开心啊。没过几天,白阿姨又带了个小女孩然然,比我小两岁,但是长得特别可爱,圆嘟嘟小脸蛋,黑黝黝的大眼睛,就像是动画片里的雪人娃娃。我很喜欢她,但然然有点怕生,总是在哭。白阿姨最开始几天总是带她一起睡,林叔叔很不开心。没办法,含着眼泪的然然只能和我一起睡了。晚上白阿姨那间屋子传来奇怪的声音,把我都吵醒了,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那天我在画画,用蜡笔涂的乱七八糟的房子,前面有三个小人,我,妈妈,爸爸。然然突然过来把我画抢走了,她要画一样的。我不乐意,让她还给我,我们俩在屋子里拽了起来。我小腿碰到椅子上的木屑,划伤了一道,其实不怎么疼,但是本着要告然然状的小心思,我干嚎了起来。最先进来的不是白阿姨,是林叔叔的一个朋友,他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然后白阿姨过来,摸摸我头说:“玲玲,没事,阿姨帮你贴创可贴,很快就好了。”我真正的目的是告状,我说:“阿姨,然然抢我画,然然不乖。”那个男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拉着然然的手,把她揽在一边,白阿姨把然然叫过来,教育她了一顿。看着然然红红的眼眶,我也不干嚎了,乖乖坐在一边让白阿姨贴创可贴。
那个男的经常来林叔叔家,后来总是给我们带棒棒糖。我和然然叫他孙叔叔。白阿姨让我们少吃糖,但是小女孩总是难抵挡糖的诱惑,我和然然总是想着孙叔叔什么时候来,带什么口味的糖。有一天我在画画,然然在写作业。孙叔叔过来了,给我们带了一包QQ糖,软软的特别好吃,和广告上一模一样。我们开心极了,很快一包QQ糖就见底了。孙叔叔说其实他还带了糖,问我们要不要。我和然然说要。孙叔叔坐在我们的床边,说这个糖比较独特,得先吸一会才能吃到。我们俩看着他,就想要糖。他慢慢把裤子拉链拉开,鼓囊囊出来奇怪的东西,说这就是糖。我和然然盯着那个看了一会,只见到越来越大,感觉一点都不好吃。孙叔叔说这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糖,可好吃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怪,有一种奇怪的意识告诉我跑,赶快跑。孙叔叔想来拉我们两个,我突然之间拉起然然就快速往外跑,才发现家里只有我和然然还有孙叔叔。我拉着然然到我们经常一起玩的小公园,不知道为什么,我拉着她在那里呆了一下午晚上才回去。之后的事情我忘记了。虽然现在已经忘记孙叔叔的样子,但我感谢当时走开的自己。现在说起来还有点恶心,之后一次不经意和白阿姨说起来这个事情,白阿姨和林叔叔吵了好久的架。没多久我和然然都被自己的父母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