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无雨,天气晴和而温暖,门前草木正盛,弥漫着绿叶植物独有的清香气息。傍晚却有些阴沉,一口气看完了王蒙的半生多事,仿佛伴着一个激进亢奋的少年,象新绿的叶子一直枯萎凋零,却仍留恋枝头,在最后的风中唱着依旧快乐的歌。从他的文字里,我穿越过近代中国数十年的风雨和沧桑,不知何故,心里就是觉得沉闷忧伤,象红楼梦里的一句吟哦,叶子青了又黄。心中一点凉。
少年的王蒙,是一个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以为自己找到了生命的意义,毅然加入了革命。那是一个激情四射的年代,革命的斗争理论决定了中国的那几十年,那是个注定多事的年代,而当王蒙这个满怀革命理想的人迷上了写作,便注定是多事年代里多事的人。在建国之初,作家们是十分茫然的,毛伟人忽尔批左忽尔反右的作法,非但令政坛人物们如履薄冰,也令彼时的作家们胆战心惊。当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浪潮,席卷中华的时刻,激进的左翼文人王蒙,淡然接受了原来自己竟是个右派的事实,并心悦诚服地接受了接下来的思想改造我甚至感觉到他莫名其妙的沾沾自喜。及至看到此书的结尾,王蒙依然是个乐观的无产阶段革命者,我丝毫看不出此种乐观的作伪,便也只好心悦诚服地信了。
有人说,莎土比亚的悲剧里尸横遍野,而契科夫的书里,活着的都是悲伤的人,近代的中国史,大抵是莎翁加上契科夫,除了死去的,鲜有快乐的人,王蒙是近代中国文人中的奇葩,他是一个见证了尸横遍野的,从尸横遍野中信步走出来的,却依然快乐的人。看完这本自传,我不禁拿木心与之比较,木心在看穿了世事的残酷荒谬后,笑着说,世事皆可原谅,其中自有出尘的淡然。而王蒙亦是喃喃地微笑,他笑着对自己说,你应该快乐,你必须快乐,如果是想活下去的话。
我不认为王蒙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尽管并不完全同意他的政治见解,但一个热爱文学的人,自能体会另一个同类对文学创作疯狂的迷恋和热爱,若一切世事都能写成文字,那么世事的欢乐和悲伤都是有趣的,这一点一点的有趣故事,变成了一块一块美丽的砖石,没有快乐和悲伤的印记,它们能建起心中的伊甸园。
微风吹拂过门前,又一片枯叶平静地回归大地,叶子青了又黄,它的生命意义,又何在呢?生命的意义最终是走向死亡,而等待的最终目的是等待的失收,等待与得到,得到又失去,叉继续等待,串起来便是多事的生命,文字是不用计较好坏的,把这许多许多多事串起来,写下来,便是一个作家一生不虚度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