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现象学态度,就是超越特定自然状态下的观察,转而观察“自然态度”本身的那种思考方式。
但其实说来也简单,前文中所有的分析都已经是“现象学态度”了。因为前文中对自然态度本身的思考,对同一性多样性、在场与缺席的思考,都不是人们在自然状态下观察事物得到的,而对这些事情的考察,本身已经是现象学分析的一部分了,因此这个过程并不神秘。就像我们知道数学是超越特定现实,抽象地与现实有关的一门学科。但是基本的“数学态度”,其实从我们学习认数字,学习加减法时已经开始了。现实中并不存在真正的“1”,数字本身已经是我们超越现实事物的思维方式了。
作者在这里提及“现象学态度”,不是为了说明这种态度有什么具体内容,而是引导读者先思考这种态度与“自然态度”有什么根本的不同,再介绍一个与这种根本不同直接相关的思考方式,即“加括号(或悬置)”。
1 沉思不等于放弃。自然的生活态度中,人们的认识以“相信”信念为基础,在没有其他因素干扰的情况下,倾向于相信点什么而非怀疑一切。不过当“相信”开始动摇的时候,我们思考自己的“相信”是否证据充足的时候,就逐渐开始走向这种信念的反面,如怀疑或否定等等。就如我们远看一个类似于立方体的东西,第一反应觉得那是个立方体。但是似乎在光影上有点不对劲,于是怀疑这是不是一幅画,或是某种视觉错觉。因此,可见我们在自然态度中,反思会带来对“相信”的怀疑。
然而,在“现象学态度”对“自然态度”进行反思时,就不存在这种非此即彼的现象。因为现象学态度考虑的是我们的认知过程本身,也就是自然态度的全部,而非特定的某种经验例子。因此对自然态度进行的现象学思考,不会导致我们否认全部自然态度(经验知识)的内容。
这同样具有明显的反笛卡尔色彩,也是作者特别强调的。笛卡尔式的反思通过反思经验知识的不可靠性,转而认定纯粹理性观念的可靠性,而否定经验知识。但是现象学强调,经验知识与哲学反思或是说理性的反思属于不同的维度,对理性的反思不会导致对经验的彻底怀疑和否定。或者说,先验理性的现象学议题属于哲学领域,经验知识的可靠性属于自然科学领域,前者的成果并不会直接影响后者的成果。
在这个问题上,我难以找到特别恰当的通俗例子。但是,我们或许可以用基本的物理知识类比一下。我们在中学学习物理的第一步,就知道要忽视摩擦力等干扰因素,以便得到更“纯粹”的结果。但是,这种忽略不会让我们在现实生活中也习惯于忽略摩擦力,那也太蠢了。毕竟所有人都知道逆风行走的困难,知道没有摩擦力我们抓不住东西,汽车也无法前行。因此,中学物理看似“否定”了摩擦力,但它其实只是通过忽略其微小的作用,转而进行更理论化的推导,而并非真正的“否认”其存在。当然,现象学态度与自然态度的关系,与物理学与生活的关系不尽相同。物理学忽视摩擦力其实蕴含了“某些情况下摩擦力不重要”的判断,它其实依然属于自然态度的一部分。而现象学追求的,是“更根本也更全面”的先验反思。
现象学的态度,“却是一种“全是或者全非”的转变,它完全摆脱自然态度,并且用一种反思的方式来关注自然态度中的一切,包括起着指称作用的世界信念。”“如果打算描述性地分析自然态度中的全部意向性,那么我们就不能分享其中的任何一个意向性。我们必须与它们拉开距离,对其加以反思,使之成为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