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这个软件也有一段时间了,大部分作者的水平都很高,所以我来刷新低水平下限了!)
齐国营丘城外几十里的地方,原是没有人烟的山地,现在却时常能够听到悠扬的歌声游荡在群山中。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淄水潺潺自西向东,和风细雨滋润两岸桃花,一叶孤舟推开雨雾顺流而下。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像是被歌声吸引一般,那舟在离歌声最近的地方停住了。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一名青年跳入浅水,灰色的衣角浸入水中,引得鱼儿轻啄。伫立远望,寻得歌声方向便上了岸。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踏过荒草,穿过厚厚的桃花林,进入视野的是一方平地,平地中央是一草庐,草庐后不远处有一火炉。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当青年行至草庐前,一曲歌便结束了,细雨也被和风吹散,一缕缕阳光射向大地。
青年于门前驻足,听着草庐内捶捶打打的声音整理着思绪,想以一个好的状态面对草庐内的人。
“在下杨隅,此来求剑。”
青年对着草庐行礼,大声道。
“何剑?”
草庐中敲打声停了下来,却没有人开门,只有澄澈清冷的少女声音传出。
“离梦!”
青年特意咬重字音,并后退了一大步。
这次草庐内没有再传出任何人的声音,悉悉索索的像是在收拾什么。
“哐”的一声,门突然被推开或者说被踹开,一名身着黑色布裙、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女持剑冲了出来。
“久违了,吕梦!”
正要做劈砍状的少女终于急停在了安全距离外,一脸惊诧。
“你……景边你不是回华山了吗?”
“你不也从楚国回来了吗?”
青年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抢过少女手中的剑,双手平举,放在眼前端详。
“我……”
少女欲言又止,神色有些不自然。
“这就是你梦想中的‘离梦’啊,剑身细而长,颜色灰白……这……”
青年疑惑的望向少女。
“铁。”
只一个字就足以让青年震惊。
“如何打造?”
“莫邪教我的,用的欧冶子的特殊火炉,炼铁时从旁送风,柴火中置放没见过的黑色石块,取出铁原料后反复锻打,成型后再置入阴寒沉稳的活水中……”
一提到少女的专业领域,少女便开始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欧冶子大师真神人也!”
青年举剑向空气连续挥砍,离梦的手感使他不禁感慨。
少女不想自己的宝剑被别人随意玩耍,便伸手去夺青年手中的离梦,却被青年几次躲过,这让少女很是委屈。
“景边不惜千里奔波来找我,所为何事?”
无奈之下少女只得先打探青年来意。
青年闻言放下了挥舞在半空的剑,提着剑柄,垂直于地,悬在半空。
见状,少女大呼:
“汝敢!”
“嘶”的一声,剑尖破开湿润的泥土,剑身没入大地大半。
“你!”
少女对青年的玩笑很生气,抬头怒目而视,看到的却是一张严肃的表情。
“吕梦,你为什么要回来?”
少女一惊,撇过头去,全无刚刚生气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欲言又止的犹豫,最后叹了一口气。
“田梦。”
少女的嘴中挤出微不可闻的声音。
“什么?”
“不能再叫我吕梦了,吾已更氏,为锻器师田梦。”
少女欲拔剑转身,却被青年抢先。被挑起的剑尖划向少女的左手,这时青年才注意到少女的左手缠着厚厚的黑布。
一个收不住剑,一个躲闪不及,离梦划破了少女左手的黑布,沾带着血丝慢慢稳定下来。
“吕梦!”
青年急忙抓住少女的左手扯开的黑布,看到的不只是渗出鲜血的伤口,还有几乎布满左手的烫伤烧伤。
“你到底有多拼命啊!”
青年抬起头时发现少女早已别过头去。
“吕夕欲杀田乞,败于其贴身精甲。吕夜带你奔往鲁国,你们却一个一个都跑了回来!你可知夜已死于鲍牧手中?”
任其言语,少女也没有一丝反应,青年不由得大怒。
“你不语,我便毁了这离梦!”
青年放开少女的手,转身走向附近的一块大石,以剑侧面对石举剑拍下,任由碎石四溅,剑身也并未有所损坏。
“身为宫廷铸剑师的我,怎会铸出凡品,曾献给齐公的也不会任你这般破坏而断裂。”
少女缓缓走来,接过了青年手中的离梦。
“有莫邪的帮助,我铸出了这柄足以刺破田乞精甲的‘离梦’!”
“可你……”
青年想说些什么,却被少女打断。
“景边,你难道没有想过回到晋国向六卿寻仇吗?”
面对少女的质问,青年只有满脸的无奈。
“六卿势大,我羊舌一族虽为公族,却被六卿覆灭,先父惨死,而我等兄弟也落得个更氏隐归的下场。如今齐国田氏权盛,而公族势弱……”
青年没有再说下去,后面的两人都清楚。
“景公薨,国、高两族便被灭,公子荼也被杀,连我这个宫廷铸剑师也被牵连……田乞他窃势、窃权,早晚要窃国!终乞之政,姜吕亡呼!为了姜吕基业,此等国贼必诛之!”
看着少女愤恨的表情,青年自知无法劝其离开齐国。谈崩之后,青年便进草庐找来干草铺在门前,守着草庐,想以此阻止少女。
夜幕降临,温度下降,青年将部分干草盖在身上,脑中一直在想着白天与吕梦的对话。
青年姓羊舌,名隅,字景边。原本是晋国公族,晋国正卿叔向的后代,其父羊舌食我为族长时,羊舌一族遭陷害被六卿覆灭,羊舌隅与兄弟几人不得不隐姓埋名四处漂泊,最后定居华山以杨氏自居,羊舌隅也就变成了杨隅。
吕梦曾为公族,儿时对武器铸造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经过研学最后成为了宫廷铸剑师。因为其父参与了穰苴免官之事被田乞记恨,景公病重时死于田乞的陷害,长子吕夕刺杀田乞失败而死,吕夜吕梦兄妹两人逃往鲁国。一年之后吕梦渡大江南寻欧冶子拜师,吕夜则潜回齐国秘密联络“反田”氏族却走漏风声被当街围杀,吕梦也只能以楚国锻器师田梦的身份回到齐国。
两人境遇大同小异,家恨、国仇,一个选择逃避、一个选择报复。
杨隅叹了口气,望着浩瀚的星空,想着心中的纠结,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次睁眼已是巳时,看着太阳的位置,杨隅一惊,起身推门,草庐内却是空无一人,徒留随处可见的干草和满屋的铜铁器具。
杨隅跑出草庐,望着西北直通营丘城的山间小路唏嘘不已。
回到草庐整理吕梦的物品时,杨隅发现了留给他的四片竹简。
“我欲复礼制于天下,拯救姜吕氏族于泥浆。奈何国贼势大,希望渺茫,我亦自知姜吕必亡。
自古大道不问凶吉,但竭绵薄力,方得无悔,临阵杀敌,书热血一腔!”
“哗啦”一阵,刻着少女决绝的竹简散落在地,青年终于不再冷静,推开门就向外跑去。
两日后,营丘城传出田僖子田乞遇刺重伤、刺客逃走的消息,田氏依靠现场刺客遗落铁剑查明刺客与欧冶子徒弟田梦有关,寻到营丘城外的草庐却不见其人。一年后田乞死于旧伤发作,其子田常取代他的职位,是为田成子。
世间名剑皆出自欧冶子之手,那柄刺破了田乞贴身精甲的离梦剑也为世人之惊叹,田氏为了破解欧冶子的秘密将离梦封存自家。
华山脚下,一对年轻男女行走在山间小路,男是杨隅,女是田梦。较几年前相比,杨隅成熟了许多,而田梦已然褪去青涩,两人依偎着向着林中走去。
“田乞已死,田氏非但没有势弱却已独揽齐国大权,田常更是积极绞杀其他氏族,齐国的天要变了……”
杨隅讲起齐国形式,不仅感叹,反观一旁的田梦却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既然刺杀过了田乞,那就再刺杀田常一次吧。”
田梦语出惊人,旁边杨隅却是被吓的一身冷汗。
“你不是说不再管齐国的事了吗,如今……”
听着杨隅的极力劝阻,田梦“噗呲”一下笑了出来。
“戏言尔,汝竟信了?”
田梦摇了摇头,笑看神情尴尬的杨隅。
“桓公之后,四代乱政;惠公之后,姜吕昏庸;景公之后,田氏专权。纵有天佑,也无挽救姜吕基业之术。晏子曾有云‘田氏虽无大德,以公权私,有德於民,民爱之’,民心所向,众望所归。削弱田氏?景公之后,已然晚矣……”
田梦昂首顿足,颇有些无奈。
“你真就这样放弃了吗?”
杨隅有些不放心,试探道。
“一十八载心已乏……”
田梦离开了杨隅身边,向着附近树走去。
“今日就休于这槲树下了……”
说着田梦就躺了下来,闭上双眼,享受初春的暖阳与和风。
杨隅看着已然释怀、如此轻松惬意的田梦,心神恍惚,突然想起了什么。
“欧冶子所用的助燃的黑色石块,我想我应该找到了。”
“哦?在哪?”
闻言,田梦睁开眼睛望向杨隅。
“边塞,代郡。”
“看来时候再铸一把铁剑了。”
田梦重新闭上了双眼,说道。
“这次又叫什么名字?”
“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