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姜知允站在落地窗前，指尖轻轻划过手机屏幕，终于拨通了那个尘封三年的号码。

“警员编号0719，姜知允。”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任务完成，申请归队。”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人猛地站了起来。

“知允？”对方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你还活着？！”

姜知允微微勾起嘴角：“嗯，活着。”

对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自从那次卧底任务完成后，你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还以为你死了，连追悼会都给你开过了！这三年，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语气平静，“失忆了，在给人当保镖。”

他是一名警察，在执行卧底任务时成功捣毁了一个庞大的毒枭团伙，然而在收网行动中，他不幸暴露身份，遭到残余毒枭的疯狂报复。

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他浑身是血地冲出包围圈，身后是紧追不舍的毒枭。

走投无路之际，他撞到一辆黑色迈巴赫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绝美到令人心惊的脸——

裴柯宁，京圈最负盛名的大小姐，裴氏集团掌权人，传闻中冷血无情，却让无数公子哥趋之若鹜的存在。

“救我……”

他沾满鲜血的手指在车门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说完便彻底陷入黑暗。

再醒来时，他躺在陌生的病房里，记忆一片空白，只记得自己叫姜知允，却不知道家在哪里，自己是什么身份，还有什么亲人。

裴柯宁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无处可去？”

他点头。

“留在我身边。”她的声音不容拒绝。

“我不白吃你的饭。”他下意识回答，“我可以当你的保镖。”

此后，他成了裴柯宁的贴身保镖，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

直到那个酒醉的夜晚，她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突然将他按在墙上吻住。

“裴总……”他心跳如雷，却没能推开她。

“别动。”她咬着他的耳垂，声音沙哑，“就今晚。”

他大概猜到自己没谈过恋爱，却对她的触碰毫不反感，那一夜，他在她身下颤抖着释放。

此后，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裴氏集团的顶楼办公室，他被她压在落地窗前；私人飞机的洗手间里，她掐着他的腰要了一遍又一遍；甚至在地下停车场，她都能将他抵在车门上肆意索取。

圈里人都说，想学最让人脸红的姿势，就去裴氏集团大楼蹲点，因为裴总总能把她的保镖压在各个角落解锁新花样。

他渐渐沉溺在这份荒唐的关系里，以为这就是爱情。

直到乔湛回国。

那个和他有七分相似的男人，才是裴柯宁真正放在心上的人。

姜知允这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个替身。

后来，他恢复了所有记忆，记起了自己的身份，也记得自己家在何方。

他本该立马离开，可姜家祖训有言：有恩必报，报完即断。

为了偿还救命之恩，他和裴柯宁约定好，为她做一百件事。

如今，他已经完成了九十六件。

只剩最后四件，他就能彻底离开。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仿佛要把这些年积压的情绪都排空。

“我现在在京市，给我半个月，处理完这边的事，我就回来。”

说完，姜知允挂断电话。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为裴柯宁做完最后四件事了。

“半个月后有什么事？”

低沉冷冽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姜知允指尖一颤，转身看见裴柯宁站在门口。

她穿着黑色高定套装，领口一丝不苟地系着暗纹丝巾，纤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微眯，带着捕食者一般的压迫感。

“没什么。”姜知允收起手机，“预约了个体检。”

裴柯宁没再多问，伸手扣住他的手腕：“跟我来。”

别墅院子里，乔湛站在不远处，双手发抖，手里攥着一条细细的安全绳，见到他们过来，立刻快步迎上前。

“知允……”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恳求，“我的猫掉进下水道里了，里面太黑，一般人下去怕是有危险……你能不能帮帮忙？”

姜知允浑身一僵。

下水道。

黑暗、狭窄、密闭的空间。

他几乎瞬间就想起那段被毒枭关在地下室的记忆，黑暗吞噬视线，空气稀薄到令人窒息，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急促，像是濒死的挣扎。

他的指尖微微发颤，但面上依旧冷静：“我找其他人帮忙。”

乔湛的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声音哽咽：“可是等找到人，猫可能已经死了……”

他握紧拳，眼眶通红，“你是不是讨厌我，所以不肯帮忙？既然你不愿意，那我自己下去好了！”

说完，他修长的手指就要去系安全绳。

“胡闹！”裴柯宁一把扣住乔湛的手腕，转头看向姜知允时，眼神冷得像冰，“姜知允，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我的保镖，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插进姜知允的心脏。

他突然想起半年前那个雨夜，他为裴柯宁挡下致命一刀，鲜血染红了整件衬衫。

当时她抱着他冲进医院，第一次失控的对他吼：“谁准你替我挡的？我的命重要，你的命也一样重要，听着，日后你再敢擅作主张，我要得你下不了床！”

可现在，为了乔湛的猫，她毫不犹豫地把他推进深渊。

他没再多说，沉默地系上安全绳，跳进了黑暗的下水道。

潮湿的恶臭扑面而来，空气里弥漫着腐烂的味道，他强忍着不适，打开手电筒，刚要找猫，却听见头顶传来乔湛虚弱的声音：“柯宁……我头好晕……”

接着是裴柯宁低沉急促的回应：“阿湛？”

脚步声匆匆远去，下一秒，井盖“砰”地合上，黑暗瞬间吞噬了他。

姜知允站在原地，手指微微发抖。

黑暗、密闭、恶臭……像针一样扎进他的神经，幽闭恐惧症瞬间发作，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每一次吸气都变得艰难。

“放我出去……”他用力拍打井盖，声音发颤，“有人吗？”

无人回应。

突然，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滚烫的热水从缝隙里浇了下来！

“啊！”

姜知允猝不及防被烫到，皮肤瞬间火辣辣地疼。

他踉跄着后退，却听到外面有人冷笑：“姜知允，记得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裴总和乔先生从小青梅竹马，要不是乔先生出国养病，轮得到你趁虚而入？”

“现在正主回来了，你该滚了。”

滚烫的水继续浇下，姜知允无处可躲，后背、手臂、脖颈……全被烫得通红。

水泡很快浮起，疼痛让他眼前发黑。

最后，他支撑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已经躺在别墅的房间里，他试着动了动，全身的烫伤火辣辣地疼。

“醒了？”低沉冷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姜知允转头，看见裴柯宁站在那里，西装笔挺，眉眼淡漠。

她走近，目光扫过他身上的伤，眉头微皱，“不是只让你找个猫吗，怎么被烫成这样？”

姜知允喉咙干涩，声音沙哑：“是乔湛让人倒的开水。”

裴柯宁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姜知允，撒谎也要有个限度，昨天阿湛一直昏迷，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姜知允心脏狠狠一抽。

她不信他。

哪怕他满身伤痕地躺在这里，她的第一反应依然是他污蔑了乔湛。

他突然觉得很累，累到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裴柯宁的手机响了。

电话那头传来乔湛虚弱的声音，姜知允听不清内容，却清楚地看见裴柯宁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

“我马上到。”她说完，转身就走，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留给他。

房门关上的瞬间，姜知允忽然笑了。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每动一下都牵扯到伤口，疼得他额头冒汗，但他还是坚持着，从抽屉最深处拿出那本黑色封皮的日记本。

翻开最新一页，他颤抖着写下：

第九十七件事：救猫。

还差最后三件，就能彻底离开她了。

第二章

裴柯宁这一走，便再也没回来。

姜知允没有在意，默默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整理东西。

他把裴柯宁送给自己的礼物一一整理出来，打算全部捐出去，刚整理到一半时，房门突然被推开。

乔湛倚在门框上，目光扫过地上那些收拾好的手表袖扣，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你在干什么？”

姜知允没说话，继续整理着抽屉里的东西。

“这些配饰，都是我惯用的牌子。”乔湛走进来，指尖挑起一条钻石袖扣，“这个款式，我十八岁生日时也有一条。”

他又踢了踢角落里的球拍：“这些也是我喜欢的。”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窗台的绿植上，轻笑一声：“连植物都要和我喜欢一样的……柯宁还真是念旧。”

姜知允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环顾四周，突然发现这个房间里的一切，确实都带着另一个男人的影子。

那些他曾经珍视的礼物，那些他以为是她用心挑选的惊喜，原来都只是……替身的附属品。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的情绪几乎要冲破喉咙。

姜知允明白他说出这些是为了什么，强压下那股窒息感，声音平静，“我知道她真正喜欢的是你，你放心，我很快就会走。”

“走？”乔湛挑眉，“你能去哪？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

“你们在干什么？”

裴柯宁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乔湛的表情瞬间变了，眉头微蹙，声音带着歉意：“柯宁，知允突然收拾东西说要离开……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想和他解释……”

“没什么可误会的。”裴柯宁皱眉，伸手将他拉到身后，目光冷冷地看向姜知允，“该道歉的人不是你。”

姜知允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就听见裴柯宁继续说：“姜知允，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没闹。”

“口是心非。”裴柯宁神色阴沉，“你什么都不记得，离家出走能去哪？别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我没时间陪你胡闹。”

姜知允张了张嘴，想告诉她自己已经恢复记忆，想说要回到原来的生活——

裴柯宁却已经打断他，“等一下我要陪乔湛去看画展，你跟着一起随行。”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姜知允沉默地合上行李箱，转身去换衣服。

一路上，姜知允都沉默地跟在裴柯宁和乔湛身后。

画廊里灯光柔和，乔湛正指着一幅抽象画，笑着和裴柯宁讨论什么。

裴柯宁微微低头，侧脸在灯光下格外深邃，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时不时回应几句。

姜知允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

他忽然想起以前，他兴致勃勃地和裴柯宁分享街边新开的咖啡店，或者小区里那只总爱蹭他腿的流浪猫时，裴柯宁也是这样笑着看他，却很少接话。

他曾经以为，那是她性格内敛，擅长倾听。

现在才明白，不过是因为不感兴趣罢了。

是啊，她和他一个是叱咤商界的大小姐，一个是恪尽职守的警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能有什么共同话题呢？

“我累了。”乔湛突然挽住裴柯宁的手臂，声音温柔，“回去吧。”

姜知允打起精神，护送她们离开。

刚踏出美术馆大门，刺眼的阳光让姜知允下意识眯起眼睛，还没等他适应光线，一阵尖叫声突然炸开。

“天啊！是乔湛！”

“真的是钢琴王子！”

“湛哥能给我签名吗？我超爱你的演奏会！”

人群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三人团团围住。

姜知允条件反射地挡在裴柯宁身前，却被疯狂的人群挤得踉跄后退。

他看到有女孩激动得满脸通红，举着印有乔湛照片的应援牌；还有人拼命往前挤，手机镜头几乎要怼到乔湛脸上。

乔湛像是被吓到般往裴柯宁身边缩了缩，随即露出歉意的微笑：“大家别急，我车上有准备签名照……”

姜知允立刻示意其他保镖组成人墙，自己则护着裴柯宁和乔湛往停车场移动。

粉丝们推搡着，有人扯他的衣袖，有人踩他的脚，但他始终保持着防御姿势，艰难地开辟出一条通路。

终于到达车前，乔湛从后座拿出一个头层牛皮背包，随手扔给姜知允：“里面有照片，你去发给大家。”

姜知允没接：“抱歉，我的职责是保护裴总安全。”

驾驶座上的裴柯宁头也不回，声音冷得像冰，“以后乔湛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这句话像把锋利的冰锥，狠狠刺进姜知允的心脏，他机械地接过包，转身时指尖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下车后，他以发签名照的名义，好不容易将粉丝引到旁边的小巷。

“快发啊！”

“磨蹭什么呢！”

粉丝们催促着。

可姜知允打开包，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乔湛哥的签名照呢？”

“肯定是他把签名私吞了！”

“不要脸！乔湛哥的东西也敢拿！”

愤怒的粉丝一拥而上，有人扯他的头发，有人推搡他。

“我没有——”

“骗子！把签名交出来！”

姜知允艰难地护住头，想回头找乔湛解释，却只看到裴柯宁的车绝尘而去。

“啊！”

有人一脚踹在他膝盖上，姜知允重重摔倒在地。

拳头、高跟鞋、唾骂声如雨点般落下。

“小偷！”

“去死吧！”

他是警察，不能对群众动手，只能蜷缩着身体，尽量保护要害。

可鲜血还是从额头流下，模糊了视线。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远处似乎传来警笛声，有人惊呼：“别打了！他流血了！”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将他彻底吞没。

第三章

姜知允醒来时，刺鼻的消毒水味涌入鼻腔。

他微微偏头，看到裴柯宁坐在床边，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丝巾松垮地系着，眉头紧锁地盯着他。

“醒了？”她声音低沉，“怎么回事？你和粉丝怎么会起冲突？”

姜知允喉咙干涩，艰难开口：“乔先生给我的包是空的。”

裴柯宁眉头皱得更紧：“乔湛最在意粉丝，不可能做这种事。”

他看着她，忽然觉得疲惫至极：“裴柯宁，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信我一次？”

她怔了怔，似乎被他直呼其名惊到，目光扫过他额角的纱布和手臂上的淤青，语气终于软了几分：“乔湛没理由害你，这肯定是意外。”

姜知允扯了扯嘴角，没再说话。

电话突然响起，乔湛温柔的声音传来：“柯宁……打雷了，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裴柯宁立刻起身，声音柔软得不像话：“没事，我马上回去。”

她匆匆离开，连个眼神都没留给他。

姜知允望着她的背影，想起曾经他做噩梦时，她连夜从临市飞回来，就为了抱着他说一句“有我在”。

他收回目光，轻声自语：“第九十八件完成了。”

很快，他就能重新做回警察姜知允。

……

之后，姜知允的手机不断收到乔湛发来的照片和信息。

他陪裴柯宁逛街的背影。

他为裴柯宁拉开车门的瞬间。

以及裴柯宁抬头听他说话时，唇角那抹罕见的温柔笑意。

每张照片都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凌迟着他的心脏。

他静静地看着这些炫耀，没有回复一个字。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那些照片里裴柯宁温柔的眼神，曾经也属于过他。

但现在，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个替身。

所以，他不会再有妄想，也不会对她有任何爱意。

出院那天，姜知允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裴柯宁发来的地址，后面跟着简短的一句：【过来】。

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最终还是打了辆车。

出院那天，裴柯宁发来地址，让他过去。

姜知允推开包厢门，里面灯光昏暗，酒气熏天。

乔湛依偎在裴柯宁身边，见他进来，眼睛一亮：“知允来啦！”

裴柯宁指了指满桌的酒：“乔湛胃不好，你替他喝完。”

姜知允指尖微颤：“我酒精过敏。”

“摆什么架子？”乔湛的兄弟嗤笑，“一个保镖还装清高？裴总，您家下人该好好管教管教了。”

裴柯宁眼神冷了下来：“喝。”

姜知允深吸一口气，拿起酒杯。

第一杯下肚，喉咙火辣辣地疼。

“裴总对乔湛真是没话说，”旁边有人笑着说，“上次为了给乔湛买那架限量版钢琴，直接包了整个拍卖会。”

第二杯，胃里开始灼烧。

“我记得有次乔湛发烧，裴总连夜从国外飞回来，守了他三天三夜。”

第三杯，眼前已经有些模糊。

“要我说，裴总对乔湛真是爱到骨子里了。”

一杯接一杯，姜知允的皮肤开始泛红，呼吸变得急促。

他强撑着喝完最后一杯，放下酒杯的瞬间，眼前一黑。

第四章

“我去趟洗手间。”他哑着嗓子说。

刚关上门，他就跪在地上吐得天昏地暗，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掉，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过敏药，干咽下去。

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眼睛通红，狼狈得不像话。

姜知允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冲过手腕。

快了。

很快就能结束了。

姜知允从洗手间回来时，包厢里已经没了裴柯宁和乔湛的身影。

“别找了，”乔湛的闺蜜讥笑道，“裴总带着乔湛先走了。”

他愣在原地：“什么意思？”

“刚刚玩大冒险，乔湛抽到要和陈少赛车，”那人幸灾乐祸地解释，“裴总舍不得，就说让你这个保镖代劳。”

姜知允浑身发冷，转头看向角落里那个纨绔子弟，正用令人作呕的目光上下打量他，嘴角挂着一抹邪笑。

“走吧……”陈少搂住他的肩，“裴总都发话了，今晚哥哥我带你去找点刺激......”

姜知允强忍着恶心躲开：“不去。”

“装什么装？”陈少脸色一沉，猛地将他推倒在地，“一个保镖也敢拒绝我？”

当那只手掐住他的脖子时，姜知允终于忍无可忍，一拳甩了过去。

“贱人！”陈少暴怒，抄起烟灰缸狠狠砸在他头上。

剧痛伴随着温热的液体流下，姜知允眼前发黑，却还是拼尽全力反抗，最终趁机将人打晕逃了出去。

他跌跌撞撞跑到马路上，却被一辆疾驰的车撞倒在地。

冰冷的消毒水味刺入鼻腔，姜知允艰难地睁开眼。

“醒了？”护士正在调整输液速度，“你伤得很重，需要家属签字手术，您有联系人吗？”

姜知允颤抖着摸向床头柜。手机屏幕亮起，他下意识点开通讯录，指尖在“裴柯宁”三个字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拨了出去。

第一通，无人接听。

第二通，忙音。

第三通……

“喂？”乔湛的声音从听筒传来，“知允？”

姜知允的指尖掐进掌心。

“柯宁在给我泡茶呢，”乔湛轻笑，“她都把你推给陈少了，你还打电话来做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你有你的夜生活，她有她的，你就别自取其辱，来打扰我和她的二人世界了。”

忙音突兀地响起，再拨过去，已是关机。

姜知允望着天花板，突然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太阳穴流进了发间。

“姜先生？”护士担忧地看着他。

“我自己签。”他哑着嗓子说。

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姜知允睁开眼睛，入目是惨白的天花板，他缓缓转头，床边空无一人，连椅子都没有被挪动过的痕迹。

裴柯宁没来。

他本该心痛的，可奇怪的是，胸口那片血肉模糊的地方，此刻竟麻木得没有一丝感觉。

摸出手机，他在备忘录里平静地记下一行字：

【第九十九件事：替她的白月光挡灾。】

还剩最后一件。

最后一件做完，他就能彻底离开。

第五章

接下来的几天，裴柯宁像是彻底遗忘了他的存在。

没有电话，没有任务，甚至连一句敷衍的问候都没有。

姜知允独自养好伤，办了出院手续。

回到那个曾经充满回忆的别墅，他闭门不出，只安静地等待着完成最后一件任务的时机。

直到这天深夜。

窗外暴雨如注，姜知允刚关灯躺下，就听见楼下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他警觉地起身，刚打开门，一个纤细的身影就重重压了过来——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裴柯宁？”他下意识扶住她摇晃的身体。

女人醉得厉害，额头抵在他肩上，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颈侧。

她像从前无数次那样，伸手环住他的腰，含糊不清地呢喃：“别动……让我抱会儿。”

这个拥抱太过熟悉，那些被她拥入怀中的夜晚，那些她醉酒后格外黏人的时刻，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房。”他艰难地推开她。

裴柯宁却突然捧住他的脸，低头吻了下来。

这个吻带着浓重的酒气，却温柔得让人心碎。

她的唇瓣摩挲着他的，舌尖轻轻描摹他的唇形，就像从前每一次情动时那样，缠绵又深情。

姜知允恍惚了一瞬。

他想起她第一次吻他，是在别墅的露台上，夜风微凉，她捏着他的下巴说“闭眼”；想起他发烧时，她彻夜不眠地照顾，最后忍不住吻他滚烫的额头；想起每次出差回来，她总要这样吻他，说“想你了”……

但下一秒，他猛地清醒过来，偏头躲开她的唇，声音发颤。

“放开……”

她明明已经有乔湛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他。

“你不是最喜欢我这样吻你吗？”裴柯宁醉眼朦胧，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他微颤的唇瓣，“怎么躲了？”

姜知允心脏狠狠一抽：“乔湛回来了，您不该和我这样。”

“阿湛？”裴柯宁低笑，醉醺醺地又要吻下来，“你不就是阿湛吗，阿湛，你出国的这些年，我很想你，想到找了一个替身，你知道吗？”

这句话像一柄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刺入心脏。

原来她又把他当成了乔湛。

姜知允浑身发冷，正要挣扎，大门突然被推开——

“柯宁！”

乔湛站在门口，浑身湿透，脸色惨白。

他看着纠缠的两人，额头的青筋隐隐暴起：“你们在干什么？！”

裴柯宁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清醒。

她一把推开姜知允，踉跄着朝乔湛走去：“阿湛，你听我解释！”

姜知允被她推得重重撞在墙上，后脑传来尖锐的疼痛。

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他却感觉不到疼，只是麻木地看着裴柯宁慌乱地抓住乔湛的手。

“我认错人了，我以为他是你。”向来矜贵从容的裴氏继承人此刻语无伦次，“我喝醉了，真的……”

“认错人？”乔湛哭得发抖，“我回来这么久，你怎么可能还认错？！你就是喜欢上他了是不是？！”

“没有！”裴柯宁猛地提高音量，脖颈上青筋暴起，“你离开那些年，我只有看着他的脸才能撑下去！”

她一把冲进乔湛的怀里，“但他只是个替身，怎么可能取代你？”

每一个字都像凌迟的刀，将姜知允的心脏割得鲜血淋漓。

他看着乔湛扑进裴柯宁怀里，听着她低声下气地哄：“我对他没感情，以前是替身，现在只是保镖，我有多喜欢你，你还不清楚吗……”

暴雨拍打着窗户，姜知允沉默地转身，回到房间。

关上门，他缓缓滑坐在地上，一夜无眠。

原来最痛的，不是她把他当替身，而是她亲口承认，

自始至终，她都在透过他，爱另一个人。

第六章

第二天一早，姜知允便开始起床收拾行李。

衣柜里那些裴柯宁给她买的衣服，他一件都不想带走，便决定去买几件新衣服再离开。

商场，姜知允站在试衣镜前，淡蓝色的衬衫衬得他整个人温柔清爽。

“这件衣服很适合您，请问需要包起来吗？”导购小姐站在一旁，眼中带着欣赏。

姜知允刚要开口，一个惊喜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柯宁，你看那件衣服，是不是很适合我！”

他的手指微微一顿，从镜子里看见乔湛搂着裴柯宁的肩膀，正朝这边走来。

“拿件一样的。”她目光扫过他身上的衬衫，对导购说。

导购为难地低头：“抱歉女士，这是限量款，店里只有这最后一条了。”

裴柯宁皱了皱眉，转向乔湛：“再看看别的，我给你买更好的。”

“不要，”乔湛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轻轻捏着她的手帐，“就要这件。”

空气突然凝固。

裴柯宁沉默片刻，看向姜知允：“姜知允，脱下来。”

六个字，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姜知允抬眸，平静地问：“裴总，第一百件事，你确定要用在这种小事上吗？”

“什么一百件事？”裴柯宁眉头紧锁。

姜知允没有解释。

只是再次问，“你确定要我脱？”

“当然。”裴柯宁的声音冷得像冰。

姜知允转身走进试衣间。

可当他准备换回自己的衣服时，却发现衣服不见了。

他几乎立刻就明白这是谁的手笔。

深吸一口气，他直接走了出去。

裴柯宁的目光在触及他裸露的肩膀时骤然变冷。

“你——”

她猛地扯下身上的高定披肩，用力扔到他的身上，纯羊绒毛的围巾带着她独有的雪松香气，却掩不住她声音里的震怒：“我只是让你把衣服脱下来！没让你光着出来！”

她转身怒喝：“都转过去！看什么看？！”

保镖们齐刷刷背过身，连呼吸都放轻了。

姜知允看着她眼中的怒火，恍惚间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时他穿了件修身的西服陪她参加晚宴，别的女人多看了他一眼，裴柯宁当场黑了脸，直接将他拉回酒店顶层套房。

那一周他几乎没下过床，连用餐都是在床上。

事到如今，她竟还会为他吃醋么？

“乔先生派人拿走了我的衣服。”他语气平静，“我没衣服穿，只能这样出来。”

乔湛立刻怒吼道：“你在胡说什么？我一直和柯宁在一起，怎么会做这种事？”

他微微蹙起眉，“你要是不想让，不脱就是了，何必这样诬陷我？”

裴柯宁的眼神越来越冷。

她一把扣住姜知允的手腕，力道大得能在他的手腕上留下红痕：“姜知允，我是不是没和你说清楚？”

“从前我对你好，是因为你像乔湛。现在乔湛回来了，你只是一个保镖，就该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她的力道大得惊人，姜知允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马上给乔湛道歉，”她盯着他，纤长的手指缓缓收紧，“否则这件，你也别想留。”

空气仿佛凝固了。

姜知允缓缓抬眸，眼底平静得可怕：“我没错。”

他修长的手指搭上外套，将披肩果断地扔回地上。

随着外套滑落，裴柯宁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竟真的敢拒绝！

“姜知允！”

但他已经转身离去。

紧实的背影挺得笔直，脚步坚定，仿佛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让他回头。

第七章

裴柯宁站在原地，望着那道决绝的背影，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乱。

她下意识抬步要追，却被乔湛的手轻轻拉住。

“柯宁……”乔湛低头看着她，声音轻柔，“你去看看知允吧。毕竟跟了你这么多年，不能让他就这样出去。我们的旅行可以暂时推后。”

裴柯宁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追随着那个远去的身影，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住。

她强压下心头异样，声音冷硬：“不必管他。”

她收回视线，转向乔湛时，眼神已经恢复平静：“既然他如此不听话，这次旅行也不必带他了。让他好好在家反省反省。”

说完，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立刻安排私人飞机，我和乔湛现在就走。”

姜知允走出商场时，四周投来无数道目光。

有人指指点点，有人窃窃私语，甚至有人举起手机偷偷拍照，一个光着上身、额头带伤的男人，神色冷峻地走在商场里，怎么看都像是有故事的人。

但他没有半点慌乱，脚步沉稳，目光平静，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径直走进另一家店，随手拿了件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换上后付钱走人。

第一百件事，完成。

他该走了。

回到家，手机震动，是裴柯宁发来的信息：【我陪乔湛去马尔代夫，一周后回来。在家好好反省，等我回来，要听到你的道歉。】

姜知允看着这条消息，忽然笑了。

他不会反省，也不会道歉。

等她回来的时候，她会发现，这个曾经对她言听计从的“保镖”，已经彻底消失了。

而且，因为他的卧底身份保密，哪怕裴柯宁权势滔天，手眼通天，也查不到他的去向。

不过——

他看着手机屏幕，眼神淡漠，她大概根本不会找他吧。

姜知允干脆利落地拉黑了裴柯宁的所有联系方式，然后拎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转身离开。

他没有留下任何字条，也没有再看这个住了三年的“家”一眼。

关门的声音很轻，却像是彻底斩断了什么。

从此以后，他是姜知允，不再是任何人的替身，也不再是谁的保镖。

他掏出手机，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到，

“警员编号0719，姜知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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