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淘气,常常受伤,记忆最深的是有一次我们去地里割草,割的少了,怕回家挨吵,就拿着小铲子玩“小铲儿扎地儿,到家不生气儿”,占卜自己的命运。其他小伙伴一扎一个准儿,都能直直地把小铲扎在地上,而我年龄比他们都小,胳膊纤细,像两个麻杆儿,一连扎了好几铲,铲子都无力地歪倒在地上。他们几个都笑我,说我到家不是挨打,就是挨骂。
我不服气,大声喊:“我不信,最后一次!”我闭上眼,双手握铲,用尽力气一掷,“我不生气!”随后感觉脚面一凉,紧接着一阵钻心的疼痛,小铲儿直直地扎在我的脚面上。
小伙伴们都吓傻了,都傻傻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疼痛伴着恐惧,使我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勇气,一伸手,我竟然把小铲从脚面上拔了出来。殷红的血从伤口涔涔地冒出来。我急忙扔掉小铲,双手按在伤口上。小伙伴像从睡梦里惊醒一样,有两个慌忙跑着回家报信,剩下的人抬的抬,抱的抱,把我往家里拖。
刚到村口,娘就满面灰尘地赶过来,一手拿着一个布兜,一手拿着一把棉花。娘到我跟前,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让小伙伴把我放到地上,轻轻挪开我满是血污的手,伤口张开着,已经不再流血了,像一张孩子的嘴。娘皱了皱眉,很快地从布兜里拿出两个马屁包(一种中药),用手剥开,把药面迅速撒到伤口上,接着用棉花包起来。久病成良医,我常常受伤,娘总能这样处理。娘背着我,一手提着我装了几把草的箩筐,往家里走去。
我趴在娘的背上,闻到一股柴草烟熏的气味,我知道她正在家里做饭。刚刚还疼得火烧火燎的伤口,像忽然平复了,竟然睡着了。
脑袋上一阵剧烈的疼痛,使我睁开眼睛。爹站在我面前,看我睁开眼,硕大的手掌又挥动起来,我眼冒金星,顾不得脚疼,翻身逃下床,一瘸一拐往外跑。“你个不下力的东西,我打死你!”爹一边骂,一边追出来。娘从厨房跑出来,拼命拦住他。我着急逃掉,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几十年过去了,每每看到脚上的那道疤,就仿佛闻到了母亲身上那股柴草烟熏的气味,眼前金星乱冒,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这是我身上因为淘气留下的最大的疤,从那以后,也从来没有再受过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