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小真
“美仙,海芳,快帮我看一下,我这条牛仔裙穿得好不好看?”
杜美仙和黎海芳先是微妙地对视一眼,笑了,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好看,好看。”
杜美仙补充了一句,“换一件白色的丅恤,配一双小白鞋,白色短袜就齐了。”
“哇,跟我想的一样哎。听你的。快说,你们今晚想我带什么宵夜回来?”
“算了吧,我就不吃了,再吃就胖了,我的黄生该嫌弃我了。”黎海芳懒懒地说。这个星期,黄生回香港探亲,黎海芳她们三个去逛了半天街回来,她和杜美仙都懒得动,只有刚坠入爱河的萧琼,象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因为晚上要约会,她现在忙着试刚买回来的新衣服,准备穿着去赴约。萧琼的男朋友梁家荣也是个香港人,职级比黄生低,是一个生产组长,但萧琼却象是捡到了宝似的,毫不掩饰这份得意。
杜美仙和黎海芳对萧琼爱炫耀的毛病见惯不怪,在学校的时候,无论是买到了一支好的钢笔,还是做了一件新衣裳,她都会迫不及待地跟同学们炫耀一番,更不用说,现在跟一个香港人谈恋爱。
她是有多想嫁一个香港人的心啊,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自从杜美娇跟那个男人去了东莞,黎海芳又跟黄生好上了,萧琼的好胜心就被激发出来了。怎么说,我也是五美之一啊,我就不信就输给你们了。
所以,当梁家荣第一次约她的时候,把她给高兴坏了。看吧,我就说自己没那么差吧,还是有人看上我的,而且还是个香港人!
萧琼是个吃货,但那时候的凤岗镇,大排挡也没什么特别的食品,冬天无外乎打火锅,什么鸡窝、狗肉煲、黄鳝砂锅粥之类,夏天炒田螺、炒河粉、米粉、炒面,烧烤的品种也少,不外乎鸡翅、鸡腿、茄子、韭菜、秋刀鱼、鱿鱼这些。
男人们就着珠江啤酒,九江双蒸白酒等等,吆五喝六,划拳猜枚,女人们陪在一边,或凑到一块聊天,或劝男人少喝点。
情侣出去,除了吃宵夜,就是压马路,顶多去录像厅看录影。
每到周六晚上不加班,周日休息,工厂里的工人们蜂拥上街,把镇上的商家都乐歪了嘴。
萧琼挽着梁家荣的手臂满面春风,尽管梁家荣其貌不扬,看起来比萧琼大许多,但是他的香港人身份给他戴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在萧琼眼里格外炫目。
那个时候,消息还相对闭塞,没有网络,手机还没普及,BB机还很贵,很多人都还买不起,相比隔岸有着亚洲四小龙之称的香港和台湾,内地人的视角大都是仰望的,所以萧琼搭上了梁家荣,腰肢挺着,头仰着,一副得意样,遮也遮不住。
犹如骄傲的孔雀,拼命展示她美丽的羽毛。
可是,生活总是会告诫人们,你拼命炫耀和在乎的东西,有一天会变成你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和黎海芳不同的是,萧琼和梁家荣婚后不久,生了个女儿,两个人一起在深圳打拼几年后,回香港生活。
日复一日在小小的居住空间里生活,工作也一直在蓝领阶层的两个人,开始相互嫌弃。
你嫌我是个大陆妹,我嫌你没本事,只能住政府提供的廉价出租屋,眼看大宝、二宝日渐长大,供书教学,奉养老人,将萧琼一身的骄傲磨得无影无踪。
特别是,当她时隔十几年后回到家乡,那翻天覆地的变化,让她瞠目结舌。农村人过得一点不比她差!
住的是自建的三层、两层半的楼房,相当于香港的私家别墅,而她依然住在廉价的公屋,每月照样要付一二千大洋房租!
吃的也是自己种植的蔬菜瓜果,养的鸡鸭。
家里的电器一应俱全,农用车,电瓶车满世界跑。
她再也不敢在人前炫耀她的生活了,因为她发现,她如今的生活跟家乡人的生活,已是掉了个转。
所有人过得都比她舒展,过得宽裕,曾经她引以为傲的香港人身份,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的荣耀,就连她现在只能在养老院里做护工的事都不敢告诉别人了。
风水轮流转。
在你认为自己当年追求的目标正确无误的时候,有一天却会在别的目标面前感到落差时,那种挫败感,犹如一根剜进心里的刺,怎么都拔不去。
萧琼终于在强大的现实面前,失去了炫耀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