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望当下,不管在职场、生活中充满自我、自信,似乎人人生性刚强,若承认自己软弱,倒像赤裸的老鼠任人鄙视。大江健三郎的小说《个人的体验》让我读出一种主人公经历“软弱”的味道。软弱是一种无力的状态,较力悄然升起,有些奇怪的念头莫名冒出,像一条毒蛇盘旋在上面,时不时发出嘶嘶声。好不容易找到的平衡感一下子出现拉锯战。
01
内心的沦陷,是暗藏已久的密谋
小说主人公鸟年纪轻轻已当上预备学校的英语老师,这归功施恩于他的岳父大人。鸟爱他的岳父带有一丝的害怕,想必是存有“敬畏”的心了。鸟娶他岳父的女儿不知是由爱屋及乌的缘故?他在新婚后的四周里一直沉醉在威士忌中,过着烂醉如泥的“鲁滨逊”日子。或许源于他的步入新婚等于告别他的非洲之梦。婚姻像一面墙把他的梦想堵住了;婚姻的日子像一把勺子把它的梦一点一点地挖空了。等他从清醒过来,必须要接受自己结婚的现实、开启这个陌生的心灵旷野之路。
两年后,妻子赤裸的身躯在医生的手中大汗淋漓地惨叫中,鸟却身处在橱窗外两眼泛着光,摸摸翻翻,考虑着是否该买?那暗藏的梦想之树,它虽被挖,树墩还在,正冒着新芽在他游逛的大街上来回的灌溉、浇灭着。
02
出生婴孩患病,软弱敞开了大门
匆忙赶到医院的鸟得知刚出生的孩子在一位自称为院长的口中定为“实物”二字,他发现这位院长微笑背后隐藏着羞耻感。两年前从酒精里走出的他,一点点探索出自己心与外面的旷野之路却突然间被打破了。他不知如何应对,急匆匆地问:“已经死了吗”?院长告知孩子可有劲着,在他的妇产科医院能接到脑疝的孩子是极其罕见的事。孩子在医生口中被判后,岳母突兀的一句:“就放在这里,不可以吗”?让这坐在一起的一群人全部锁在一条羞耻的感情环上。
鸟带着“实物”到院长推荐的大学医院,得到自己的孩子即使动了手术也不可能像正常的孩子一样。其实这答案本就在他的预期中,不过他想为自己将要迈出的提供一个有力的理由,正是这个软弱的心门让一条“毒蛇”爬进。
他准备逃离刚生患病孩子的事,两年累积下一丝的责任感正在骚动。他先去大学找他岳父,或许能从自己所敬重的岳父那里得到宽敞的膀臂,寻到解决这件“麻烦”之事。谁知坐在岳父办公室里鸟只博得了同情,岳父似乎也无能为力,鸟扔不掉这根担子却接收了一瓶岳父赏赐的威士忌。看来残存的脆弱的确是对酒精深根蒂固的向往。抱着它可以去哪里寻找安慰呢?
03
同病相怜,能相互安慰吗
火见子,在她结婚不久老公自杀了,她公公留给她房子,供应她需要,希望她能再嫁人。白日这间房里见不到阳光,她把自己封闭在黑暗里;晚上她开着跑车游荡在城市里,直到第二天的曙光把她赶回。
鸟抱着酒去找她,火见子是鸟的老相好,见到他 迎进屋。暗黑的房里,鸟摸索着坐下喝起来。酒是滋养着爬进来的“毒蛇”,它在软弱这块暖地上挪动身子,盘旋起来。对鸟来讲,火见子的安慰无需太多的言语,乃是能让鸟逃避的地方,心里那块软弱之地得以赤裸坦露。
隐像种魔法,对软弱上瘾,放置这块空地随意让“毒蛇”发声,鸟的责任在酒精中慢慢地丧失。肉体的迷恋更使鸟沉溺,性本会让他想起孩子而害怕,迷失的声音不断窃窃私语时,渐渐地肉体成为两人彼此的慰藉。鸟与火见子的缠绵到底有否被那个“脑疝”的婴孩抓住不得而知。
再次从医生那里得知孩子在特殊护理室里越长越有劲,即使在他要求用糖水代替喂养的时候,孩子并未如他所愿的自然衰弱下去。当医生建议他等孩子再大点就可以动手术,他再次跨入卑鄙的行列不断地深陷。火见子对鸟已不甘占据安慰的地位,她计划着怎么让鸟实现梦想,帮助鸟把“阻碍”处理掉,两人可以一起挽手去非洲。这个梦侵蚀着火见子同样搅动着鸟。
鸟答应火见子的提议,办理出院手续,把婴孩从医院里拎出来,送至那位曾窥视火见子家的堕胎医生处,由他来解决。
04
名字、朋友、记忆是否能唤醒
鸟带着葡萄柚去看望妻子,进了病房也未想起妻子一直以来讨厌葡萄柚,他只想着把自己身上火见子的味道给除掉,免得躺在病床上从出生后未见到孩子的妻子发觉。鸟会意到岳母眼神的意思,不能让妻子知道孩子的真实情况。当妻子询问孩子的事,他只说孩子内脏有问题在查。妻子一下子能察觉到鸟的模样,定是寻迹到新婚后那段日子的影子。
她是了解他的,觉得现在的他就像阴沟里的水耗子一样寒碜、鬼鬼祟祟往洞里跑。她心里指望他救自己的孩子,疑惑他是否值得信靠?她想到他不是勇敢的人、不是有责任心的人,她甚至不了解她丈夫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记起自己丈夫对待朋友菊比古的事,是在菊比古最关键的时刻丈夫抛弃了他,这也是鸟妻无法从面前这张脸上寻到寄存的希望。
车上火见子、鸟寻索路线,解决眼下的“麻烦”。孩子的哭声不断地响起,他们根本不知何因,手中的篮是否自然滑落在鸟内心起伏着。哭声能否在目的地前停止,从没有经验的他们也当起了“临时父母”,买了奶嘴才知婴儿太小。在来回寻觅堕胎医生的住处,不幸碰到警察,周旋后终于寻到目的地,把孩子交给堕胎医生后如释重负,两人赶到火见子朋友的酒吧。鸟见着了菊比古,就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抛弃的那位朋友。
菊比古,这人、这名字排山倒海而来,办理孩子出院时,医院要求提供名字,他一下子想到妻子跟她讲起过往之事,便给自己的孩子起名为“菊比古”。听完菊比古向火见子诉说往事,他一杯威士忌入口,胸口物体波涛汹涌全部呕了出来,他突然冒出要回去要回孩子,带他回医院。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与之前一步步跨入卑鄙的行径相违背,那盘旋在软弱地上的“毒蛇”像混合在威士忌中的废物一样被一同地吐出来。此想法引起他与火见子的争执,鸟选择带回孩子就等于抛下了与火见子约定的非洲之梦,还承认了两个人“谋杀”的行为。
为何软弱的光景会在小说末尾突然间消失呢,而且翻转了路线,感觉不可思议。但在每次选择滑向卑鄙这方时,拉扯的一方时不时也会出现。除了妻子,自己过去放弃他人的返照,鸟还有一位好友,他是外使戴尔契夫。
鸟在职时听同事说起这位外国友人跟一位日本女孩生活连工作都不要了。这事在圈里闹的人尽皆知,日本政府认为他是间谍,戴尔国家政府认为他是叛国贼。鸟被委托来见这位朋友,把舆论对他的厉害告诉他。当他带着任务而来踏上戴尔所住的地方时,惊讶地发现自己朋友竟跟一位连语言无法想通的日本女友一起生活。当鸟不解的问他,戴尔自然回复“我们始终用沉默互相理解的”。顿时鸟的内心里生出难耐的悲哀。
戴尔关心地打听鸟的孩子,鸟没有任何遮掩地把孩子的现状告诉了他。戴尔对鸟的行为感到十分不解:“为何不手术,就干等着他死呢”?鸟依然回复到:“我的孩子接受手术,正常生长的可能性百分之一也没有”。戴尔为了自己的爱情即使被遣送回国丢了工作也甘心,鸟竟连接受孩子生病的事实也不愿。戴尔十分不能明白眼前这位朋友口里吐出来的话,借用了卡夫卡写过他父亲信里的话说,父母能为孩子做的,只是迎接婴儿的到来。你不去迎接他,反倒要拒绝他吗?因为你是父亲,你拒绝另一个生命的利己主义就可以被谅解吗?戴尔嘴里不断叨叨:啊,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在两人告别时,戴尔送给鸟一本英文索引的本国语小辞典,并写上他故国的一个短语,这个词是“希望”的意识。
可怜的小家伙,忽然间被坐在酒吧里的父亲意识中唤起,他或许看着菊比古、听到菊比古的声音都无法停止联想自己的孩子,那个被医生称为生命力强盛的孩子,现正在最危险、最关键的时刻,却遭到亲身父亲的抛弃。他软弱时做出一系列行为正蕴含在羞耻感里全被撕碎,或许正是戴尔给他的那个“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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