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半山腰的一处地儿，不管往哪个方向看，都是满目的绿。只是这绿似乎太多了一些，堆在一起，就变得格外的厚重和压抑，阴沉沉的，看不到生机。

宅子位于绿的中间，说是宅子，其实更像是一座寺庙。这寺庙有两层高，全是用土堆砌而成。墙上不知道是被人洒了什么东西，带着沉甸甸的红色，红里带黑，又变得有些阴暗。这寺庙没有窗，每间房都只有一道一米高的门，门是木料做的，也没有上锁，进出只需要轻轻地拉开或者闭合。茶铛就住在这寺庙里面的其中一间房，至于是哪一间，他也不确定，往往每天醒来之后，他都是在不同的房间。起初茶铛还有些诧异，也忐忑怀疑地想过很多种可能，但终究无果。实在还是好奇，他跑去问了这座寺庙的主人，一个成日穿着土黄色僧袍的僧人，名端极，茶铛唤他师傅。

茶铛的师傅住在第二层，说来也奇怪，虽然茶铛总是在不同的房间醒来，但这寺庙总共十一间房，端极的那一间房却是例外。不要说在里面醒来了，茶铛甚至都没有进去过。

站在端极的门前，茶铛低下头来，双手合十，叫了一声，“师傅。”

端极缥缈的声音传来，“可是有事？”

茶铛神色恭敬，“弟子有一事藏于心中，至今未明，前来请求师傅解惑。”

听闻茶铛的话，端极房间的门倏地打开。茶铛有一瞬间的惊异，以往他来，门都是闭着的，今天这样的情况，倒真是头一次。

见茶铛迟迟没有反应，端极的声音又传了出来，“进来吧。”

茶铛应了一声，仍然是双手合十，虔诚地往里走。门只有一米高，他弯着膝盖，把头放得更低，才得以进去。进了房间，茶铛便把身子直了起来，不过他也不敢抬头四处看。在茶铛的心里，端极是一个极其有威严的师傅，未经许可，他还是谨慎一些较好。

“把头抬起来。”

伴随着端极的话，茶铛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力施加在他身上，他的头不得不抬了起来，就连合着的手也放了下来，垂在身体两侧。茶铛一惊，正要把手抬起来合上，端极又说了一句，“如此便好。”

茶铛的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平静无波。

看茶铛这样，端极笑了起来，这笑声很低，听在茶铛耳里，尤其悦耳。茶铛忍不住把目光移了一下，迅速从端极脸上闪过。他的眼里滑过一丝惊艳，不过也只是一瞬。在这个地方待久了，茶铛对自家师傅的容颜还是有了一些抵抗力。

端极只笑了一会儿就停下，眼神落在茶铛身上，“可是奇怪你为何总是在不同的房间醒来？”

茶铛作势又要双手合十，可对上端极的眼神，他的手又放回身体两侧，“是。”

端极又问，“佛家有十方，你可知？”

茶铛看着自家师傅，眼色迷茫，稍许，他嗫喏道，“佛教谓十方无量无边的世界十大方向：上天、下地、东、南、西、北、生门、死位、过去、未来。”

端极的面色突然严肃起来，“跪下！”

茶铛又是一惊，身体却已经先一步跪了下来。

“师傅，可是弟子……”

茶铛话还未完，端极打断了他，“你既已知道，就应该负起相应的责任。”

茶铛看向自家师傅，顿了一下，“还请师傅明示。”

端极背着手转了过去，背对着茶铛，“身光明照，如水中月，如日初出，眉间白豪，普照十方。”这句话说完，是死一般的寂静。又过了半晌，端极话锋一转，“茶铛，与为师在这沉寂了许久，你也应该下山去看看了。”

茶铛呼吸一窒，把头低了下来，复道，“还请师傅明示。”

“即刻开始，收拾行李，下山去吧！”

许久，茶铛把头抬起来，房间里面早已经没有端极的身影，只是正前方多了一个木盒。茶铛一顿，对着木盒拜了三下，然后站起身来。他走了过去，把木盒拿起来。木盒很沉，茶铛只得双手捧着。木盒的锁是开着的，茶铛犹豫了一下，把木盒打开。只见木盒被分成了两个格子，左边的一格是满满的银票，右边的一格是一整块厚厚的玉石。茶铛的眼神定在玉石上面，在这个地方待久了，他对银票并没有什么概念，反而是晶莹剔透的玉石引起了他极大的注意。只看看还不行，他腾出右手把玉石拿了出来。玉石很凉，放在茶铛的手里，仿佛还能看见升腾着的凉气。茶铛细细地看了好大会儿，然后把玉石放回盒子里面，顺带把盒子锁了起来。虽然不知道自家师傅为什么要给自己留这样一个木盒，但茶铛想，师傅这样做，总是有原因的。把盒子捧在手里，茶铛低着头退了出去。在门外又虔诚地站了一会儿，茶铛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刻钟不到，茶铛就从自己的房间里面走了出来，只是这时身上已经背着一个行囊。他穿了一身藏青色的长袍，头发也束了起来。长袍是端极之前给茶铛的，束发也是端极所教，似乎是早已预知有这样一天。

站在房门口，茶铛却是久久没有动作。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又说，“听师傅的，总是没错的。”

走出寺庙，茶铛转过身来，正对着寺庙正门，双手合十，拜了下去。不一会儿，茶铛直起身子，大步向山下走去。

风突然就吹了起来，回荡在山间，就像呼嚎。隐隐也能听到几句人声，“师傅，茶铛师弟这一去，还能回来吗？”

“自然，是由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