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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前尼葛洛庞帝在《being digital》(数字化生存)一书中,对今后社会发展做了很多预言,尤其肯定了数字化技术对人类进步的影响。我没有读过,据说这提法一时轰动,至少,我父亲对此深信不疑。
在读大学之前,我一直理科强于文科。其中较好的成绩是:小学数学随时碾压同年级小伙伴,初中物理全市(地级市)会考最高分,高中全国物理竞赛在学校拿了个奖。
虽然我十分笃定,自己理科的辉煌仅局限于小学和初中,以后就逐渐走下坡路。但我父亲却坚定地认为:他女儿若选了跟数字相关的专业,将来一定能迎合轰轰烈烈的digital era,并建立起码两米八的气场。
于是老尼不知道,他那本倒霉的digital,就这样跨越时空,间接地影响了我一生的职业方向——从本科到小硕毕业,再到职场大10+年,我成了稀有的女程序猿一枚。
我不开发软件程序,在BAT冒出来之前,我们是看不起software engineer的。我做的是集成电路——IC designer.当然这一行也区分模拟电路和数字电路。毫无疑问,我做数字。
此行最大的特点,就是工作压力大,失败挽回成本高,加班加点是常态。所以IC程序猿的内心要强大到无所畏惧,即使面对把女人当男人使,把男人当牲口使,也不会觉得简单粗暴。
不能否认,IC研发工作也有无可替代的优势:待遇相对好一点,至少能保证做一个自食其力的有为青年,而不是啃老月光族。走不得捷径,靠不了关系,有多少能力,就体现多大价值。到现在为止,我认为这是最适合我和让我认可的地方。
所以,其实我是从内心深处感谢我最爱的父亲的。就像电影《摔跤吧,爸爸》里阿米尔汗饰演的父亲一样,他们都懂得用如山的父爱去爱女儿。我父亲很早就看到,他的女儿,不可能凭借任何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方式去安身立命,而只有依靠踏踏实实的努力,端一个受用终生的技术饭碗,才有能力去追求未来安定的生活,或者,一个有品质的人生。
2
我的文科弱于理科,这让我郁闷,因为我是个天生敏感而容易被文字打动的人。任何形式的文学作品,无论诗词,散文、小说,里面那些发自内心的挚爱与深情,都会击中我心灵中最柔软的部分。
这两年比较火的诗词大会,朗读者,让全民共襄了无数佳作,也掀起一股文学热。每届诗词大会,对我而言就像过节。我的感觉,真正打动人心的作品,不需要死记硬背,不需要过度解读,只要用心体会就行。
我在大学期间第一次到读杜甫的《曹兵房胡马》:
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
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
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好一个拍案叫绝啊。当然这是心里的动作,毕竟咱是学理工的,理智胜于情感。但于内心深处已经开始翻腾:啊,老杜,啊,胡马,它分明是传说中的赤兔的卢啊。——尽管我说不出来这首诗好在哪里,但感觉就一个字,那就是大大的服啊!
我读研时,在实验室做毕设那段时间,不知怎的沾染了念叨的毛病。而且翻来覆去还就爱重复那一句: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频繁的时候可能每仿真出个波形嘴里就要播放一次。
直到有件事让我果断地按下了stop键,彻底结束了念叨。那是一个下午,我突然听到和我一墙之隔的张老师,在墙那边缓慢悠扬而有节奏的发声: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我的惊恐程度可想而知,我想如果我还继续发病,那最后疯魔的不是我,而会是我敬爱的张老师。
偶尔也有冲动要提笔写下自己的感受,表达出内心的情感。我知道自己水平有限,就以愤青的心态起了个笔名,叫破笔生花。当时我是这么想的:就算我天生是一支破笔,只要勤奋,只要努力,只要肯拿起笔来修炼,最后总能参透莲花的。
但现实很骨感,我必须承认自己是个没有文学天赋的人。也可能是digital思维太久了,我码起字来慢而无道,思路常常切换不过去。我知道,文学可以容纳各种风格,但那种流畅的感觉是天生的,文学形象可以有多种多样,但它们应该是个模拟量,生动而鲜活,而不是我笔下干巴巴的非0即1。
我想勾搭文学,结果没有成功。但那又怎样,即使如此无奈,我也注定被文学撞了一下腰,我会用一生的时间停靠在它身边,为之倾倒,为之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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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是美的,文字是美的。在我心中,还有另外一层美,那就是看上去很美。
童年的我对流行反应比较迟钝。不知为什么,大部分的穿戴妆容,都快过时过气了,才打心眼里觉得好看。等长大一点,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在配了卡地亚框的眼镜之后?我感觉自己终于有了一双发现美的眼睛。满街时尚靓丽的男男女女,对我来说,简直就是画面太美,忍不住要多看。
长大后的我对美而言,套用诗词理论中评价晋人写诗的一句话:晋人向外发现了自然山水;向内发现了自己的真情。对我则是:向外发现了自己对其他美的元素都不甚了了,而独爱时装之美;向内发现了自己心中最隐秘的愿望,那就是只想当一个妙手天成的裁缝。
高分考入重点高中后,作为奖励,我对妈妈提出唯一的要求,是希望得到家里一块有年头的布料。那是老红色的竖粗纹的厚棉布,伴黑花,向外鼓初细白条。看上去朴实而庄重,还特别有年代感,这让我觊觎了很久。然后,就以妈妈来不及反悔的速度,下剪子剪成了三片。想到自己从来没有裁剪缝纫基础,就决定做个最简单的马甲。制作的中间细节,现在我都忘了,反正是经历了从志在必得到灰头土脸全过程。最后拿出来的成品,应该堪比爱因斯坦藏着的那只小板凳。
虽然我的第一次裁缝梦倍受打击,但也阻挡不了我对服装设计的热爱。
参加工作后有了第一个月的工资,我就跑去按自己的想法买了布料,找人做了件心心念念的旗袍。这假别人之手实现的裁缝梦,也让我美不可言——至今我还珍藏着它不忍丢弃。以后,我的衣柜里有了各种各样我想要的衣裙:冬装毛呢套裙,夏季的连衣裙,真丝的阔腿裤......每每穿上它们,心头总是为之一震:整个京城乃至全世界,都只此一件。瞬间我仿佛是宇宙之王,个人感膨胀的厉害。
今时今日,虽然再买布料找裁缝反到不如线上购得来得方便经济,为俗务牵绊,我的打版制成手艺依然停留在初中阶段,但我对穿着的理解,却经历了从和谐,到美感,再到个性的兑变。
就象离不开对美的终极追求,穿上属于自己的个性十足的美衣,对我充满了永恒魅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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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没当过程序猿的文学爱好者不是好裁缝,我注定用三生三世去追寻:工科是我现实的此岸,为我提供生活的物质保证;文学是我理想的彼岸,让我的内心找到得以安放的精神故土;然后我尝试着做个裁缝,锦衣华服,襟飘带舞,那一刻,必是物我两忘,完成我灵魂的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