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无奈叫作无题


今早,来读李商隐《无题》,他的诗,在理解上,我们小时候,常常被语文老师带跑了偏。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老师说,这首诗,尊师重道,是讲老师无私奉献,至死方休。

是真的吗?我真的信了好多年。

但是并不是,当我努力回溯那历史的长河。发现李商隐每首无题,深情含蓄。每一首,都是爱情最美的模样。

八岁偷照镜,长眉已能画;

十岁去踏青,芙蓉作裙衩;

十二学弹琴,银甲不曾卸;

十四藏六亲,悬知犹未嫁。

十五泣春风,背面秋千下。

这是初恋美好的模样,曾经有一个最美的女同学,还来不及表白,时间走得太快,一切便时过境迁。

时过境迁是每个人拗不过的苦涩,爱而不得便是人生第一道隐痛。

女孩子的痛苦,也从十五岁便开始了。

十五泣春风,背面秋千下。

只要你尝到一点点情味,就难以逃避那随之而来的苦味了。

这首诗,你对应《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十分有趣。十七岁的她,想去听演唱会,男朋友便去彻夜排队,买到门票两张。

回想起来,一生之中。至少有一个人曾经用真诚而喜悦的眼神看过你。苯乙胺在他体内四处漫延,瞬间,他的眼睛把你自动美颜了十遍,从头发丝到脚后跟,从莞尔一笑到翻个白眼,无处不可爱,无处不可怜。

你也可能用崇拜着迷的眼神看过一个人,缺点,哪有什么缺点?缺点都不过是玉上的一笔墨痕,看起来更为活泼可爱。

奶茶妹妹之前看刘强东,就是这种眼神。百分百崇拜,十足十甜蜜。

当眼睛里的这束光熄灭了,也许生活并没有改变,一样穿衣,吃饭,过日子,数钱。

但那心在静夜里象玻璃一样碎裂的声音,你可曾听见?

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诗人的恋爱真正开始,是相遇一个叫柳枝的姑娘,富商之女。

一见钟情。一次次约会,分开后便相思。

很快便能相见的相思是一种调味剂,再难相见的相思便是一杯穿肠毒药。

当诗人再度来访,柳枝便被家人,嫁给他人为姬妾。

此生,再无会面可能。

生别离。这是人生最大的痛苦之一。

诗人顿悟,不能相聚的相爱,原来真是老寿星找砒霜吃呀!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

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

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前三句都如此唯美而浪漫,最后一句,诗人却突然情绪直转而下,一寸相思一寸灰。

灰心,是一种什么状态,疯狂燃烧的火焰熄灭了,火堆里残存的炭火还闪闪烁烁,烧完的那一部分,便成了灰。

一个人离开,事发突然,其实并不突然。总要攒够了失望,才能放下,才能走开。

若伸手抓起那灰,便可知道,那原来的温度,是那么灼热。

这时,李商隐遇到了另一位身份特出的姑娘,唐朝时道教盛行,许多公主也入道,随从宫女宋华阳,便也成为一位女道士,她温柔美丽,与诗人一见钟情。她住在玉阳山之西峰的灵都观里。观里约会,观外相见。以天为幕,以地为席。陷入热恋的两个人什么也顾不得了。很快,宋华阳便怀孕了。公主勃然大怒,入山修行变成了道姑偷情。于是,诗人被驱赶下山,宋华阳受到严惩,从此竟不知所踪,究竟是生,还是死?

诗人满心痛苦,问明月,问清风。

爱到最后,其实是希望你好就好,不能在一起,也要知道你很好。天涯也好,海角也罢,你的笑容他仍挂念,他的安危你仍揪心。

于是,诗人写下了这一首: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你刚想说一句话,对方就已懂得。

你说辣椒水,他就知接老虎凳。

这是种心灵的契合,是种魂魄的相通。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样的知心人儿从此杳无音信,这太痛,太痛……

据说到42岁时,他终于与宋华阳重逢,此时,鬓边己生白发,沧桑历尽。他写下了这一首: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盼望己久的相见该是多么甜美,可是别离的时刻又将心砸得稀碎。蜡烛在替人落泪,春蚕吐丝,相思太久太苦,耗尽了全部心血。

李商隐节度使王茂元的聘请,作了幕僚。王茂元对李商隐的才华非常欣赏,并将女儿嫁给了他。这桩婚姻将其拖入了牛李党争的政治漩涡中。李商隐的尴尬处境在于:王茂元与李德裕交好,被视为“李党”的成员;而令狐楚父子属于“牛党”。因此,李商隐的行为就被很轻易地被解读为对刚刚去世的老师背叛,被人冠以背信弃义的名声,仕途再无发展,一生抑郁不得志。

尽管如此,他却与妻子王氏感情非常融洽,为她写下了大量诗作。

当他在武宁担任判官期间,妻子因病去世,这恩爱夫妻没有到头,他连妻子的最后一面也未能见到。于是,他写下了这首无题: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时,悲伤己转化为一种哲思,爱你的人就算与你同在,这一生总共又只有多少天?人与人之间都是暂时的缘份。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总得分开。人不肯散,天也会折腾你散。

到底拥有过吗?没有人给你一个回答。

李商隐从此不再娶,47岁,他郁郁而终,离开了尘世,一生五百多首情诗。爱情在他的笔下盛放如花,又朵朵催人泪下。

也许爱情之美,就在于你捉不住它。它象一个精灵,又象一个幻影。你刚想说它属于你,闪电般的打击能让人无法笃定。你决定与它挥手告别,它又在夜里反复袭入梦境。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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