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半生

       我是夏天。

       一名家庭暴力受害者,但我未婚,我的暴力来源,是我那对老实得不能再老实的父母。

       先交待一下我父母的背景。

       我的妈妈来自于农村,她走上社会的时候,运气很好的到了镇上的农垦单位,那是一个药厂,里面的工人都是来自于周边农场的年轻人,在那个时代背景,工厂是个了不得的地方,那里有水泥路,还有食堂、社保啥的,到工厂上班,等同于阶级的升级,妈妈那时也算的上是意气风发,毕竟那时能到工厂上班的人寥寥无几。

       再来交待一下爸爸的背景,这就要说一下我的爷爷,一名将军,印像中老宅里有一张爷爷参加人大代表大会的照片,照片的正中间是毛主席。爷爷年轻时常年在外打仗,饥一顿饱一顿,以至于生了严重的胃病。其实爷爷的原配并不是我奶奶,只不过当时他出门打仗,一走就是很多年,原配以为爷爷去世了,就另嫁他人寻求生路,不过原配也是很善良的人,她嫁人时带走了爷爷的儿子,听说那个儿子也和爸爸一样,有着忠厚老实的性格。爸爸是高中学历,他毕业后响应了国家上山下乡的号召,来到我们现在的小镇工厂,对于这样一位将军的儿子,厂长不敢怠慢,询问爷爷,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但爷爷没提任何要求,于是,爸爸成为了一名光荣的锅炉房工人。

       很多年以后,我在想,妈妈当年是不是以为自己的人生是不是就该一路顺遂了?经人介绍嫁给了我爸,之后生了我,那时大家都一样穷,但日子也算是津津有味。可惜的是,我出生以后不久,爷爷去世了,家族的这棵树倒下了,以前有机会改变的时候,爷爷要求爸爸靠自己,这下子,真的以后只能靠自己了。生活慢慢的在变化,当若隐若现的光环褪去以后,爸爸妈妈只能靠自己的性格在厂里求生存,他们两都是全厂知名的老实人,所以求一口饭吃还是很容易的,毕竟脏活、累活、性价比低的活,哪个厂都有,爸爸相对好一点,锅炉工,算是技术工种,最多就是被人多安排一些活,妈妈则成了厂里一块砖,哪个部门缺人了,就把她调过去,但绝对不会是什么相对舒适的部门,毕竟轻松的活儿,盯着的人多着呢,哪能轮到她呢。妈妈对厂里的安排,从来没有提出过自己的意见,一来说了也没人听,二来她作为一个性格内向的老实人,平时离人群都远远的,能说上话的人都不多,何况那些管事的,身边都不缺人,哪会想到她呢?

       爸爸和妈妈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希望天下太平,不要有任何的不愉快。所以不管是谁安排的任务,不管是否合理,他们都照单全收,周围人对爸妈的评价出奇的一致:两口子都是老实人。但他们可能没意识到,老实人也是有想法的,老实人也是会生气的,老实人更是需要发泄的,妈妈性格比爸爸要强势很多,虽然她在外被人各种拿捏,但是在家里,她才是那个一家之主,她总是抱怨爸爸对她的关心不够,毕竟他们结婚的这些年,爸爸从未为妈妈出过一次头,而爸爸对她的回应,则是不吱声,她气急败坏的骂着我和我爸,因为那时我己经上学了,但成绩一直中等,可是在妈妈眼里,中等的成绩不足以让她骄傲。于是,随着时间的推进,我的生活形成了另一种格局。只要我与别人起了冲突,那一定是我的错,妈妈二话不说,拎着我的耳朵就回家,对她而言,制止我就制止了冲突的局面,毕竟小孩再闹下去,万一大人找上门怎么办?而她如果在厂里受到了什么委屈,就会在学习上找我的错,我喜欢拖延,成绩又是中等,要打我真的太容易了。而爸爸从来不关心我每次的挨打是否有必要,因为只有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他才是安全的。我家住五楼,每次妈妈骂我的时候,楼上楼下都能听的一清二楚,厂里几百户人家,当时又都是独生子女,于是,我的家庭成了这个厂的笑话,一对老实任人拿捏的夫妻,连他们都隔三岔五打的孩子,该有多糟糕啊。我们一家人都是别人眼里的笑话,虽然我明白这些,但我真顾不上生气,因为在我的印像里,我总是在挨打,一周内最少3-4次,妈妈恶狠狠的指着我,一边问我为什么还不去死,一边不停的抽着我的大嘴巴,也有人建议过,孩子要打屁股,打脸容易笨,她试着打了一回屁股,真麻烦,还要按在沙发上,还要脱裤子,打起来也不痛,还不如扇脸来的畅快淋漓。她总嫌弃我,这里不对,那里不好,可笑的是,她总能找到别的孩子闪光点,学习成绩比我好的当然不用多说,成绩比我差的,她就找别的优点找补,记得有一个孩子,来我家里玩,她是一个低智商的小孩,跟我一样,也是厂里人的笑话,就因为在妈妈洗衣服的时候,递了一下衣服给她,我妈把她好一顿夸,当然,我也被好一顿骂。

       很认真的讲,我是认真寻过死的,记得那年春节,不记得是大年初几,妈妈又开始骂我了,她指挥着我,让我跳楼,我搬着凳子到了阳台,想爬上去,但被来我家玩的小叔抱了下来,我从没想过吓唬她,只是在认真的寻死,我也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一个连生都不明白的小孩,是不会怕死的,而爸爸也只是在客厅远远的看着我,从客厅搬着椅子,穿过房间来到阳台,在我被小叔拦下来以后,妈妈依旧指着我,问我为什么没跳?其实她应该指着小叔,问他为什么管闲事才对。而爸爸只是在边上弱弱的对妈妈妈说一句:你这是做什么。之后这件事就此完结。

       妈妈可能受到的委屈太多了,所以在我的记忆里,我的人生不是挨打就是挨骂,如果挨打,那必然是抽嘴巴,如果挨骂,那几乎次次离不开“死”字,她总问我,为什么还不去死,还问我,为什么不去跳楼,又总是告诉我,大河没盖盖子,为什么不去跳河,她用尽她所有的想像咒骂我,说让我长大了嫁给要饭的花子,但她又似乎不愿意被人知道这些想法,我把她骂我的这些话写进了日记里,换来了新的一顿打。但人总是可笑的,她骂我的这些话,她逼我跳楼、甚至拿菜刀吓我的事,自己忘的一干二净,在前几年我问她的时候,问她记不记得,她说不记得。是啊,伤害人的事,总是不容易被记得的,只有那种被伤害的情况,才能记得一清二楚。我的童年,几乎没有任何美好的回忆,独生子女又怎样,女孩子又怎样,挨最狠的骂,受最毒的打。而妈妈也是一个典型的唯物主义者,什么都不怕,所以从来不忌讳在早上打我骂我,以及在早上念着那个“死”字。

       所有的事情都有转机,我的转机似乎来的并不愉快,20岁生日的前几天,爸爸去世了,他是癌症晚期,医生对他生病原因的判断,在于可能他太过喜欢钓鱼,夏天没有注意避暑,所以太阳的长期暴晒,让他得了恶性黑色素肿瘤,当我今天再回顾这些过往时,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他求清静,躲出去钓鱼,我在家里挨打挨骂与他无关,结果他躲着躲着生病了,而我依然活的好好的,没死成。但人就是滑稽,爸爸在世的日子里,虽然一直都是一声不吭,但他活着,似乎就是妈妈的主心骨,爸爸去世以后,妈妈突然间对我好了很多,因为她终于意识到,我们娘两要相依为命了,她发扬着她任劳任怨的行事作风,而我成为了爸爸的角色,许多事都是我来拿主意,但当我大学毕业后,我并没有像我的同学们一样,在家乡工作,而是去了外地打工,虽然我知道这是我的母亲,也知道她一直没有再婚,孤身一人,但我依然没有选择陪伴她,也许潜意识里,我只想逃离这个家。

       在外漂泊了很多年,我养成了与母亲截然相反的性格,现在,我回到家乡,留在妈妈身边,开了个小门市,自己做生意,对外,我也不会唯唯诺诺,会提出我认为合理的建议,对于我认为不合理的事物,我也不会直接硬怼,但我可以选择停止合作。但是对妈妈,我还是会不时想起这些曾经的过往,妈妈的恩德我一直记得,所以在生活上,我尽到了做女儿的本份,但是除了物质以外,我对母亲并不是那么友善,在她继续发挥自己的习惯,大清早开始骂人时,我骂的比她更难听,她骂一句我回十句,一直回到她沉默为止。当她意识到在我这里骂人起不到任何作用时,她终于早上不再骂人了,现在我的家里,终于呈现出了一派祥和的景像,虽然这种场景,是我用不肖女形像换来的。当然,万事都有不如意,我到现在依然未婚,我对婚姻并没有任何希望,对孩子也没有多大热情,我早己成为这个五六线城市的异类,我也不知道这辈子会不会结婚,但真的,过完这一生就己经太难了,并且这一生也短暂,如果我这辈子不结婚,也挺好,毕竟这样的家族基因也不是太优秀,没有那么多值得传承下去的东西,不如自己一个人过好这一生。

       我还活着,生活还要继续,我不想对未来做太多的规划,活着就是赚到,就算老天收了我,那又如何呢?这世间没有多少我放不下的东西,亲情?爱情?友情?这些情在我眼里早己不重要,我唯一考虑的,就是要不要在活着的时候每逢清明要不要先烧点纸钱给自己,给自己先存着,毕竟谁还能在我死后记得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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