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你的出现，使我的世界有了一些异样。
许多事你不会记得，我却从不曾忘却......
那天早晨我们第一次四目相对，你在想什么？
一个月后的早晨第一次成功为你把尿，你可知道我当时喜悦的心情？我甚至觉得任何事情都无法与此相比拟。指尖一触及你的小宝贝便让我第一次看到你优美的弧线洒落在地，那样地出其不意，而非像别人那样千呼万唤出不来，年轻的我还没来得及准备好呢，我凝视地上的痕迹良久良久......
就是那天，你第一次与我对话。知道吗？你表情丰富神态专注，你为什么相信我能听懂你的语言？我还记得当年在你小姑租来的房子里，门后有一片遮鞋子的花布，你也能对着它咿咿呀呀说个不停，那么生动，那么当真。
两个月后我去函授期间你有否企图找过我？我回家后你见到我的那一刻有开心吗？你那灿烂又略带腼腆的微笑为什么具有如此魔力？它于我是无价之宝，从此铭刻我心，甘愿为你做一切而无悔。就是那一刻，我第一次发现你的微笑中多了几分害羞，那是由于我们彼此的分离而带来的陌生吗？你扑向我，是很想念我的怀抱吗？小别几天你还能记得我？知道吗，你的反应不算热烈却很温情，我们没有交流却又无需交流。你把头往我胸前拱未必就是饿了对吗？你是在寻找曾经熟悉的味道。拥你入怀那一刻我才明白被需要才是人生最大之幸福。
最享受的时候是为你洗澡，光光柔柔的小肉体任由我摆布，然后在脖子额头抹上痱子粉，成了一个小冬瓜。可是那种时候，你我都不再回得去了......
你四岁的那年夏天，我送你去了幼儿园，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牵肠挂肚 。满耳听着都像是你喊“妈妈”的声音 。那天中午做的是丝瓜蛋汤，我任由菜刀将自己的心切乱。那段时期你满腹忧心又无奈求助的眼神和表情我怎能忘记？可我无情地拒绝你，铁了心要你学会适应。在此对你说声对不起。还记得那年你生病的事吗？整整一年啊，我提心吊胆整整一年，利福平和雷密封整整吃了一年，中西药轮换整整一年。半边莲，蓖麻籽，癞蛤蟆各种土方都尝遍，最终还是让你在脖子上留下了疤，可你却乖的让人心疼。
安静地看注音本，儿童文学，画画，玩奥特曼，你渐渐长大。去你们班听课你那活跃的表现已成为记忆的录像常在我脑中反复倒带。记得暑假和我的学生们一起学英语吗？寒冷的冬季逼你听课，明知毫无效果却执意到底，你那可怜的样子从不曾动摇我折磨你的决心，在此对你说声对不起。你的性格缺陷在儿时便已初露端倪，我用文字和你交流，让你反思了才允许进屋，你那幼稚笔迹的保证书我现在还保存着。你很少提要求买东西，有一次在商场你想买玩具车，赖着哭闹了半天我却未有半点心动，那是你唯一的一次大动气势，此后再也没有过。你曾经想买柯男磨了半天，我终因囊中羞涩失望于你。不过有一次你因芒果长相新奇要我买，我犹豫之余决意满足你渴望的心灵，你尝了一口又因它的怪味直吐舌头不肯再吃，你知道那时的芒果多贵啊......那时的我太严厉，冷面心硬，随意摧残你的童心。小辛弟弟有一次说“我好喜欢大姨哦！”，我才开始反思，是因为我用了儿童的语言和孩子说话，才获得孩子对我的亲近，可我从来没这样对你过。强迫你午睡，不从就啪啪啪打屁股，强迫你喝药，怕苦就用双眼狠很地瞪你。我缺乏温柔亲切和可爱，也从没有刻意去雕琢过你， 在你身上用心太少。在此再次说声对不起。可再多的愧疚和遗憾都无法带我们回去了。
不知道隔阂从什么时候起。记得吗？每年暑假你必被你姑带去兰溪直至开学。看你兴高采烈地弃我而去，留下我失落地守着老房子，我的天空从此黯淡。别人孩子对妈妈的依恋和不舍你没有，不曾有过想起我的念头，更不会哭着找妈妈。那两个月我在你的记忆文档里是空白。没有我你照样活地精彩，你让我直面为人母的失败。每一年里我们都要面对彼此陌生的别扭。我终于相信当年我函授回来见到你的第一眼时你微笑中略带的异样的腼腆就注定我们的距离两心有间。2002年的暑假我四处颠簸终于落定台州。母爱的泛滥驱使我买了很多玩具却忘了你已过了那个年龄。你爸常会把你的信息发到我手机上，小学生幼稚可爱的语言陪我度过了孤单的时光。真想回去啊，不像现在的你，惜字如金，你的信息已成了我的奢侈。国庆假期结束后我重返台州，在商场门口，看着毫不动容的你，终于泪落下，不顾难堪当众掩面而泣。不久，你穿着蓝黄相间的短袖终于回到我身边。初秋的寒意和你薄薄的衣衫成为我影像中的定格。我们的再见再别一如我们第一次别后再见一样，不热烈不兴奋，平静无语。一个十岁的孩子，没有妈妈的陪伴不伤心回到妈妈的怀抱不激动，那是一个怎样的你啊！
你才两个月我就去代课，一干就是八年多，其中的委屈和辛酸只有自己清楚。更要忙着家里事，你那么小，光照顾你我已力不从心，还要买菜做饭洗衣，还要兼顾婆媳姑嫂夫妻的磨和。早晨先飞车去学校签到，早读完英语，再飞回家给你穿衣，再飞去菜场买菜，又满满一车篮的衣服飞去学校先洗衣，忙到筋疲力尽还有两节课，中午又飞回家洗菜做饭，时不时来几个客人，说是看你奶奶，每次坐下就不走。人像机器除了转还是转，往往到了漆黑才猛然想起还有马桶没有倒！奶奶中风后更多出一堆事，我成了真正的夹心层，从不敢奢望身边的两个男人能为我分担或有温暖的话语作为补偿，因为你们在潜意识中从未有过曾要关心一下身边的我。来台州后，有太多生活的不顺和工作的压力。东西只买便宜的，衣服只挑简单的。菜场里掏钱的手始终无法潇洒，皱巴巴的钞票总要点了又点才舍得递出去。
初中时的你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已形成了自己的人生世界观，学习上也暴露了严重的缺陷。华而不实，眼高手低，好高骛远。简单的题目不屑做，错误的题目不订正，用衣架打手心还记得吗？可是一切已经不再有效。更不能想像你也会干我难以置信的荒唐傻事，我着实开始担忧了。现在我还是请你记住：无论做了多蠢的坏事都不能选择欺骗，坦诚面对会使你更轻松。有一次你背着父母拿了钥匙去教工活动室只为了向同学炫耀，却令我招至领导的责难，置我于极度被动的境遇，为了你我与人大吵一顿，致使随后的关系和境况陷入相当的难堪和不遂。
中考后你执意要立刻去杭州，我反复劝说你才勉强同意我们一起回乡。我急忡忡只想早点办起补习班多少也挣点钱，你却一路埋怨几多牢骚。破旧的老房子有太多要打理，炎炎夏季你只冷眼旁观。随后你和姑姑去杭州一呆就是两个月。你再一次弃我而去一如你小时侯那样断然决然。在你小姑他们回来之时我想你该回来了，我想即便我没开口但我相信你明白我的，但最终你选择和你亲爱的二姑继续你的快乐杭州，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再见你时我的心在流泪。在你小姑家里，我推门第一眼看到就是你。你的外观变了，脸肿了，眼眯了，话没了。看到我，你连身体姿势都没动一下！
高中的你才是我心中的痛。你不开心我又何以畅怀？我希望你快乐，你的快乐只能来源于学习。不记得写了多少信，却记得叹了多少气。那年回家，小屋昏暗灯光下，我质问你为什么总考不好，你的神情我记得，你说自己把嘴唇都咬破了。我逼你理光头，一定伤了你的自尊。我对自己的举措向你道歉。高二暑假你又干了让为母惊心的傻事，我完全沉静在慌乱痛苦中。不同的是你有承认了。我很少主动打电话给你，那天急着要立即问你话，可是你不在没联系上。后来是你先给我打的电话。你说隐约感觉到是为那事，一边想着如何解释一边就拨过来了。之后我依旧无法释怀，写了最最令人痛心的一封信给你。又一个周末，接到你主动打来的电话。你说因为我的信你无法安心，你的话永远在我耳边：“那么感情呢？”，“你把它忘了吧。”其实我早就原谅你了，只是请你明白，凡事不可失度，不可纵欲。有一次考试后你在电话里哭：“为什么别人轻易就找到学习的钥匙，为什么我就找不到学习的钥匙？”嚎啕的哭声使我的心都碎了，我在电话里对你笑，脸上却泪雨滂沱。也许是我无形给了你太多压力，也许我对你要求太多，你的不快乐我也有责任，请你再次原谅我。
高考前你一会生病，一会要回家复习，情绪波动，我心疼不已。每周末提着鸽子汤颠簸于两地只为让你明白我始终和你在一起。对你说的话在你听来并无新奇，但我都在来之前想好了写在纸上背下来最后才到达你的耳的，我想尽量去减少你的不安，去说服你的偏执，让你听起来更入耳。又是一个周末，我抵达你学校已经很晚，我无法联系上你，在风雨中盯着进出的学生，却见不到我熟悉的身影。脚站麻了，手提酸了，身打湿了，肚子饿了，可很久很久后接通电话你竟说不想出来！我拖着倦体从另一个城市为你送汤你连见都不愿见我。我很想把它从记忆中擦去，可偏偏它就是留了下来。
最后时刻来了。我定了一个大房间，对面就是海。你还是有点小感冒，但状态不错。那天你从早一直坐到晚身子几乎没动过，我就坐在你身后看着你的背影，我们都没有太大考前的紧张。晚上你还是饶有兴致地复习语文。第二天早晨，准备好衣服，你洗头洗澡，一切妥当后我们一起出的门。短短一段路你不停看表，我只假装没看见。半路上你莫名地让我回去，我说了你几句。到了校门外，你又死活不肯带水进去，咳，你呀！你故作轻松地进入了考点，什么话也没有，留给我一个背影。我才发觉其实这背影还不够结实，可它却必须承受所有的责任和压力。抬眼看四周的考生和家长，有的相互拥抱，有的击掌相约，才真正感受到气氛的凝重，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考点四周都用红带子圈了起来，一位前来的家长把带子撩起，将自己孩子往里一送，说：“鲤鱼跳龙门咯！”是呵，寒窗十二年，成败在此一举啊！下午我在宾馆呆着无聊，决意来校门口等你。那里早已围着很多父母。出来了，一个个陆续从里面出来。只听我身边一个女孩说：“妈妈，我悲剧了。”还有几个考生边走边说，“不知道是否会及格啊。”看来不是太简单，但我倒并未太在意。我没等到你，便往回走，原来你走到我前面了。虽然你对我说挺难的，我并没发现你的神色有多异样。吃晚饭时我才渐渐意识到你真的考砸了。时间来不及，前面没把握后面又不会做，事情有点像闹剧，完全出乎人的意料。饭后我们去散步，你甚至有点不想玩了，因为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只像是一场梦，不愿相信是真的。，希望能重新再考一次，又寄希望于大家都考得很差。我除了轻描淡写避重就轻说些无所谓的话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晚上洗脚时你低头不语很久很久，房间里一片寂静。任何语言都是多余，你终于需要时间空间独自面对失败品尝痛苦，任何人都无法代替你去完成这个过程，我不再来打搅你。躺在床上你鼻子唏唏簌簌好久好久，我假装不知道，我怕和你谈下去你更无法入睡，而你只能学会自己去承受一切。也许我应该好好抱抱你，陪着你睡去。如果你真的需要这样，我请你再一次原谅我，是我不好，怪我没能很好地调节你的情绪。对不起！你觉得自己数学考试时是策略失误，所以调整策略，不再纠缠难题，导致理综更大的失利。也许当时我应该劝你不要考虑太多，静心解题才是关键。
高考失利，痛定思痛我才有所感悟：其实高考失败何足惜！考场中折射出来的性格缺陷才真正值得反思。你虽然表面淡定其实面对意外并不能冷静，慌了阵脚乱了方寸手足无措，顾虑太多勇气不足定力不够，缺乏韧性容易放弃不敢挑战，没有破釜沉舟的气魄，没有孤注一掷的胆略。都说性格决定命运，性格障碍小则输了高考，大则输了人生。为了自己完美的人生，一定要潜心塑造完美性格。
回家后这段日子肯定不好过，我们之间又因琐事心生嫌隙。当我们责问你一些东西没有带回家时，你的态度真的很失体面。记住，父母言行的不完美不能成为你无理的借口。也许你只能以这种不耐烦的无理表现来掩饰你内心的心虚。知道吗？你需要诚恳的解释而不是回避，回避本身就是不礼貌，长幼之间基本礼貌是不能省略的。没有人会对真诚的解释纠缠不休耿耿于怀的，更何况是你啊，我刚经历高考身心疲惫的儿子啊，我并不忍心多说你一句。只是你的表现真的不够诗意有失风度。记得吗，有一天早晨我笑着说你晚上睡得太晚，“以后读大学没了大人在身边那还不知会怎样呢。”这本没什么，可你一副气愤的样子：“你以为没大人管着就会变坏，那我在学校曾经学习学得有多刻苦你们知道吗！！！”我没有接你的话，因为你说得实在太幼稚。学习是你自己的事情，父母不必因为你的刻苦而愧疚。你的话伤了我的心，以至于就这样刻在了心里。
你不会忘了出成绩的那天晚上，我不会忘的是你那淡淡轻轻的一句：哎，成绩有了......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异样的反应，心里却彻底失望，失望到还是不愿相信，失望到宁愿从未发生过。这就是人生，不可涂改的人生，无法回头的人生！那一刻，我心疼的不是分数，我心疼的是你。我对你说了一句话，可是你“哼”了一声。我真的认为高考并不代表什么，我真的并不在乎结果，我看重它那只是因为它影响左右了你的快乐。你该知道的，你的开心对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让高考见鬼去吧！可是我们被圈定在一个圈子里无力摆脱它的规则。可是你对我冷笑，你认为这种时候说这种话简直无关痛痒。连我自己也觉得多余，我更应该抱抱你，让你靠着我哭一会。我一直后悔没有那样做，至今仍难以释怀，可是我回不去了。我仿佛不再有抱你的机会了。如果回得去，你会把心藏起来假装无所谓的样子拒绝我的怀抱吗？我的怀抱你已陌生，我的抚摩你不再需要。呵，时间就是这样把人的距离逐渐拉开的。
你也曾有过瞬时高复的念头,但从未坚定过。志愿填报时你爸爸的态度确实固执，伤害了你也伤害了我，在此我替他向你道歉。
终于你又要出发了。我们一路颠簸来到西安。在大巴上你对它的印象就大打折扣。到了火车站，你只抱怨泥水弄脏了你的新鞋。我们跟着一批新生去坐校车，我已不堪重负体力不支，你只埋头往前走，从未想过要照顾一下已年过四十的病弱母亲。到了学校后我们又是一番折腾，在找寝室时你对我又是一顿埋怨，我已无力与你争执，任由它落在了我心里。
我得走了。那天晚上我躺在机场附近的小客栈里，从隔壁传来猪圈里的嗷嗷声和刺鼻的臭味。心里想着你，泪水涌了出来。这趟往返把我累坏了，但心情更沉重。你全无入学的兴奋，张口闭口就一个“脑残”。你每说一句我的心就往下坠。不知道这个时候你会想到自己的妈妈吗？她在西安郊外的一个破旅店里为你担忧因你辛酸。那天晚上你还是打来了电话。声音很轻，还是不忘说了句“脑残”，也问了我在干嘛。挂上电话，泪水开闸了。
军训未结束我接到你的电话要回来高复。其实我喜欢你这种为自己做选择的勇气，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终因顾虑太多而放弃。我想告诉你，无论做什么选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选择之后就坚持走下去。哪怕山穷水尽，总有柳暗花明。不要过分强调外因，不要抱怨环境和氛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有一颗坚韧的心。
最近几年由于身体原因我改变了许多，对于你我更愿试着理解你。我珍惜在意我们彼此的缘分，所以我一直以我自己的方式向你传递我的种种感受，从高中到现在，我说了够多，你应该懂的。哪怕某一天突然离开，我想我不会有未曾给你留言的遗憾。你的每次离家我都不会再为你送别，因为该说的已说尽，更不想你离去的背影定格在我脑海，却希望你带上我的心一起走。
现在你真的长大了，我也彻底失去了被需要的幸福。我无从得知你的消息，哪怕举手之劳你也宁可省略。任由寂寞牵挂填满我黯淡的内心，你只顾及你的精彩。我已无力也无能再多管你的人生，人各有活法，我不强求你按我的意图活着，但我内心渴望你成功快乐至死不变，你也将始终是我心中的微痛，我只把它偷偷放在心的一角。虽然你已完全飘出我的掌心，我也早已退出你的舞台，可我还是要告诉你，父母也要尊严，你已习惯把不该省略的省略，令我痛心。你让我对你一无所知是对我最大的羞辱。还有希望你要善待自己的身体，逆天而行必自毙，你早晚会受到身体的惩罚，后悔莫及的，这是我能留给你最切身的体会。
十八年来你给了我很多，无论喜悦或悲伤，都感谢你的到来。寂寞时我会翻出你曾经给我的温馨告诉自己我们曾经那么亲近。记得吗？那年夏天我手术，你在窄小的病床上配我过了一夜，那天晚上我很踏实。谢谢你，儿子！你已走过十八个春秋，是个成年男人了。你的双肩有太多责任要去扛。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终究是要你自己独自去承受的，生活有太多不如意，记住，一定要坚强。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只想给你最好的。可是我能力有限，做给你的面条总是控制不住一下就是那么多，看着都没胃口，我唯一企图想给你留点好印象的希望也被自己抹杀了。
该写句号了。无论你怎样忽略我的感受，我都很在意你的感受。今后的路一定要走好，我在心里陪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