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见她是在一个雪天。南方的雪虽小,碎琼乱玉般,却有别番朦胧的美感。我第一次见到有人因为下雪笑得如世间最纯洁的精灵。
果然是小孩子啊!我心中发出感叹,眼中也染了笑意。只是不过两三分钟,一个妇人便匆匆赶了出来,再小心翼翼地把小女孩带回家,仿佛这薄薄的雪花会把小女孩的身体压垮,留下疾病。可惜了,她多适合在雪里,我想。
后来因为邻居的关系,我们渐渐熟悉,我才知道她母亲的担心并不多余,小女孩有很严重的先天性疾病。当我为她母亲描述的情况而悲伤时,她望着窗外眼神纯净。她母亲说阿羽像光,永远都充满希望。
她确实如此,本应该是我陪着她哄她玩的,却总是她在我难过时一边抱着我用温柔的语气说着“阿姐不哭”,一边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水。我总在想,那么多身患绝症的人大多数眼神空洞,行为麻木,不是愤怒地与家人吵架,就是痛苦地大声喊“为什么是我”,阿羽为什么如此热爱世界?当然如果可以,她最好热爱一万年。
有一天她家中停电,小朋友一个人翻箱倒柜找蜡烛,找打火机,一个电话也没打给她父母。我知道她可以照顾好自己,她不是需要无微不至照顾的小公主。打火机的火焰将她手指烫了一下,她举起好不容易亮起的蜡烛高喊“今天也要热爱世界!”热血中二又真诚,我想起阿羽名字的第二个字,希是希望的希。
希羽,希羽啊,谁都希望有一天她能长出翅膀自由飞翔吧。我不仅希望,还无比坚信。从遇见她的那一刻,我便坚信她会发光,所以我知道她病情后只有悲伤没有担忧,我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病,我从未想过会失去我早已视为亲人的妹妹,我生命中的光。
后来阿羽要做一台手术,我计划好小朋友病愈后的旅行。南方的雪很小,有朝一日我会陪她看北方的雪,看塞外的雪,她还喜欢落日和朝霞,喜欢蒲公英和大海,反正大自然这么美,反正余生还很长。
手术没有危险,一场车祸带走了她的生命。对方嘴里一句句的抱歉掩盖不了他把一个家庭坚持了十几年的信仰击溃的事实。前一秒钟以为获得了新生后一秒就再难睁眼,她不恨的吧,但是我恨,我为她不平。上天啊,我发誓没有几个人像她一样热爱世界,可是你却没有善待她,那么这个世界有什么好?
我听过很多道理“上帝先带走的是最优秀的孩子”“时间会淡化所有伤痕”,前者讽刺,后者悲哀。尽管再疼,我也不会选择遗忘,不是还有一句话吗“人真正的死亡,是没有人记得他。”反正我还记得阿羽,她就没有死。
我不懂,曾经抱着我喊“阿姐”的人为何从未来梦中看我。我好好地记着她的,一刻也没忘过,我真得没错过每一场雪,也真得对着天空看了好久。我好难过,她不愿来看我。
不知多久后的某一天, 我收到了一条意想不到的消息,来自阿羽的QQ,对方发了一张粉色沙漏的照片,旁边有一张纸条,上边写着一句我闭上眼就能想到语气的话,她说“今天也要热爱世界!”她母亲告诉我快要搬家了,在阿羽房间里找到的,如果方便的话寄给我。我突然找到了症结所在,然后发不用了,阿羽会来看我。那么我热爱世界,你看看我,但做事情要有始有终,约定好带你旅行的日子到了,我就好好生活。
刘十三说生命是有光的 我没有忘记我的光,我只是学会了用她的方式生活。
那么新年快乐,我的小阿羽,另一个世界也要充满希望。
—你的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