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课的时候,换上跑步鞋,在校园鹅卵石小径上慢跑,眼睛所触及的是初夏浅浅的绿;耳畔不时有麻雀叽喳,蓝色长尾鸟扑棱扑棱飞过;好闻的幽幽的金银花香一阵一阵。我跑着,眼睛落在前面一二米处,脑子里信马由缰地,想了许多。
我想起,家门口本来有一株金银花,已培植三年,第三年花开茂盛。5月,正是金银花盛开,到家门口,幽幽的带着丝丝药甜味的花香,彻底荡涤我上班一天的疲劳和烦躁。于是,回家,不再急着开门,而是先在金银花前逗留一会,扫除这一身的疲惫。
然而有一天回家时,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堆沙砾,干枯的枝条被弃在一旁。它被连根铲除,大概是被当作野藤除去的。那是公共用地,只是见不得此地荒芜,有意扦插,而享有一份五月的幽香。怨不得别人,也无法找人理论。然而对一株正美丽的金银花如此施暴,对这邻居,从此敬而远之。
我想起,有次碰到园丁修剪花木,心悦之,终于找到懂花树之人,逮着机会,请教他立在道路旁的树,芳名叫什么。那树姿态端庄,高大雄伟,秋叶变成红褐色,深秋落叶殆尽,春天新叶累累叠叠,细碎的新叶羞涩地让阳光朗照,像飘着一朵朵绿烟。园丁是个精瘦的老伯,年纪该在古来稀以上,他用土话告诉我,“shuo po lei”,我鹦鹉学舌,念叨了整整一条路,到办公室学给同事听,问有谁知道这说的到底是啥树。结果全体懵掉,估计是学舌学偏了。
以为就这样过去了,管它叫什么名儿呢。“林花谢了春红”,李煜没有写明白林子里什么树什么花,分明任何花树都是如此,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伤春之情本来就普遍。
“那是什么树?”一次在异乡,又见熟悉的它。我随口问同行者。
“榉树。”
“榉树?”居然是榉树!
家里那年装修,选择书橱木料,所用就是榉树板啊。原来天天和它在一起,却不认得活泼泼有生命的它。端庄妩媚、风姿绰约的道旁树,原来就是优质木材榉树啊。
“榉树,就是我们方言说的shuopolei。”
兜兜转转,不经意间,一切得到印证。
想到这里,望向路边的榉树shuopole,,无声笑了。
我的嘴角扬起,那是“含笑花”,含笑花藏在叶底,浅淡素雅,花很小,而且不全开,似开非开,好像微微含笑的笑靥。如果不是浓郁的花香,带香蕉味的好闻的香,不会注意到“含笑”,尽管它的名字如此诱人。不凭借外形,而靠内在的幽香,在这个园林中占得一席之地,含笑是其一。
我尊敬的导师赵老师,是含笑花,她浑身散发的馨香,叫人舒服。我常想她,想她的课堂,如沐春风的感觉,就像此刻我闻到“含笑”,心满意足的欢喜。
女贞子。补肝肾阴,乌发明目。那是一味中药。为什么取名女贞子?应该有个浪漫而专一的坚贞故事,有不少中药名字很好听,半夏、木蝴蝶、红景天等,好像词牌名,有故事、有内涵。
路边灌木丛一样,开着一串白色花穗的就是女贞子。那是早开的花,花季还要过几天,似乎和栀子花差不多,也是毕业季开放的,物候已到,毕业季即将来临了。
知道女贞子花,是最近的事。一个男同事,一次俯身研究校园小径边自个儿长出来的花草,出于好奇,我问他在看什么,他说,在这么小的地方,这么几年,居然生长出这么多品种的植物,植物的侵略性其实同样不容小觑的。他一口气指点了十多种花草名,我只记得最高的开白花穗的灌木原来就是女贞子。
这些毫不起眼的植物,这些微不足道的花花草草,没有大红大紫,无关名利外形,却成了这个园林里不可轻忽的风景,怎么也不会被遗忘。禁不住想,平日里,我们所苦苦追寻的,为之疲惫,为之计较的,到底有多少重要,如果换一个追寻方向,是不是可以更自在些呢。
慢跑了多久,我没有计数。感觉已微微出汗。每一根纤细的神经似乎都是张开的,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中好闻的香气,浑身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