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北，原先是头熊的名字，一头看起来蛮可爱的玩具熊。他是在故乡一个温暖的冬天里发现它的，很偶然，在一位小朋友的怀里。他那时候猜，“或许是只北极熊吧？虽然毛色看起来米黄米黄的。”

“小朋友，你怀里的小熊叫啥名字呀？”他笑眯眯的打着招呼。

“它叫小北—”，她奶声奶气的回答道，小手抱的更紧了些，眼神清澈的像一眼清泉，不过这眼清泉似乎有点警惕。

他回头对着小孩身边的大人夸道“哈哈哈哈，这小孩真可爱ớ ₃ờ，难不成还怕我抢了她的宝贝么？”

回头又逗道“叫叔叔！”

“这头熊是位姑娘送给她的，她很喜欢，睡觉都抱着不撒手”小朋友身边的大人说道，“怎么・_・?小北，好久不见了”

“那姑娘真善良…是哦，画姐，起码有四五年了吧！你看，你小孩儿都这么大了”他摸了摸小孩的脑袋。

“对啊，也不看你走了多久，她去年离开这里了，听说嫁人了”

“噢。行，画姐，那我先走了哈”

“好，回头来我家坐坐”

“好”

午后的阳光洒在还有些许积雪的树上，气氛倒是很符合这个温暖的冬天。他心想，可能是知道我怕冷，故意换成了一个暖冬吧？以便来迎接这位久违的归人。归途是比从前更宽敞了，笔直整齐的大马路，只是总感觉回来的路却不由得越来越窄了，不然，何以走了四五年，也不曾走到家门口呢？要知道，当初我可是个恋家的人啊！

送她熊的那个姑娘嫁人了，去年的事。画姐的寒暄像春风过牛耳般，说完就忘了，不过唯独这阵风应该是迷路了，在他心里兜兜转转一直绕不出去。

“是噢，今年她都27了，也该嫁人了”他心里这样想着。

想着想着就走到家门口了，院墙上的枯藤蔓蔓延到了门上，地上还拖了不少。院子前的草也是光秃秃的，门前的旧盈联时不时被风扬起，又落下，发出沙沙的声音，盈联处他外公写的毛笔字也泛白了很多，像他老人家头上的白发。最可惜的是，门前一排高高大大的树，因为修路被砍了个精光，想起小时候大晚上趟床上无聊，望着窗外的一排树，想象着那是一排排正在站岗放哨的忠诚勇敢的士兵们……推门后，他看到老爸在打扫院子，老妈正在后面菜园子摘着菜，听到动静后从弄堂里走了出来。爸妈也老了几分，奶奶就更老了，颤巍巍的在院子里给老母鸡们喂着米，听到有推门的声音，转过头望着他好一会儿，才说

“我的大孙子回来了？”老人家激动的无以复加

“我回来了”

“奶奶”随后他热泪盈眶。

虽然这几年他把自己的心变成了坚硬的贝壳，但回到这里，贝壳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触碰到了最柔软的那部分。也只有在此时，被最柔软的那部分包裹着的珍珠，才显得剔透晶莹起来。

“家里的老黑前年死了，埋在了后面的菜园子里”老爸漫不经心地边扒饭边跟他唠着嗑，父子俩一贯如此，几十年的交情了，还是没学会如何适当的表达，只不过从另外一种角度来说，笨拙的方式也有互相理解的时候，只是现在，这种时候到了而已。

“噢，怪不得我进来时那傻狗冲我嚷嚷呢，那是它孩子？真像。”他同样装着漫不经心。不由得想起了老黑跟自己去上学，四处瞎跑，甚至还跟着他到过他外婆家一起做客。是啊，五湖四海他是走了不少，所谓山珍海味也是吃了个遍，却发现最好吃的，竟然还是老妈炒的蛋炒饭了，人呐！都是这样，年轻的时候巴不得飞的远些，远些，再远些。好像远处的天地更适合翱翔，他又扒了口饭，思绪转到了眼前的饭桌上，头转向二楼方向

“妈，你先别收拾房间了，快来吃饭”。

“好，我马上来”老太太高兴的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只知道忙里忙外的，掩饰着她的激动。奶奶却话比以前是少多了，时不时的失神，可能是真的老了吧，他偷偷的观察着，

“奶奶，老屋拆了？”

“嗯——拆了，前年拆的，给小叔用作地基了”

“回头我去看看”

“等下我跟你一起去”

“好”

老屋承载着他童年的记忆，刚好住了十二年半，新房子是在他十三岁那年暑假住进去的，如今他二十六了，刚好一半一半。他想起李荣浩的老街了，老建筑承载的东西，可能不仅仅是过去的菜米油盐吧，回忆这种东西，虽然虚无缥缈的，但是如果还能有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体承载它的话，它就存在的久一些。只放在心里的话，时间长了，不锈钢也会锈迹斑斑，嘿嘿！时间就是这种妙不可言的东西。

晚上小北躺在熟悉的床上，望着熟悉的房间，天花板白的有些耀眼，他起身关了一盏灯，换了一盏睡眠灯。他忽然想起，以前曾跟一位姑娘说，他开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刚好和你相反。现在，却变成相同了。桌子上还放着几本几年前读过的书，那本《海边的卡夫卡》到现在都还没有看完，大冰都写到“江湖九部曲”啦，刘同的青春系列依然很畅销，刘大志也去了趟郝回归的世界，嵩哥的小九都出生了两个月了，秦时明月第六部也刚刚完结……这些年这些东西小北一样都没有落下，从少年和青年接触时起，就一直关注着，书架上的那些画肯定是还在的，只不过他已经不想再去翻出来看了，画家都失去联系好多年了，何况画呢，当然那些信件也是。看着这些代表着他青春元素的东西，它们都没变，只是旧了些而已，而他是真的有些“老”了。

他走神的习惯依然没有改变，躺在床上他的思绪天马行空，想着很多很多的事情，不由得渐渐失去了意识，在黑暗完全笼罩脑海之际，仅存的一点点意识中，他忽然想起了四年前的一句话歌词：“看到你朋友圈的幸福合影，由衷的为你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