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冰依然表面平静，但心里却是猛地一跳。

他借着给自己续茶，不去看明启楼的眼睛，语气平淡的问：“启楼兄又说笑了，我当然就是寻常人，如果不是寻常人，那你倒说说看，我是什么人？”

明启楼听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宋冰被他瞧的发毛，轻轻侧过头去。

明启楼站起身子，背对着他俩。几个人又都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明启楼才说：“宋弟可知我为什么总是蒙着面吗？”

宋冰不知他为何突然转移了话题，但依然顺着他说：“我听府里的人议论说，是前些年受了火伤。”

宋冰第一次见到明启楼的时候，他就蒙着面。可宋冰没有想到，明启楼不仅在外蒙面，即便是在自己的侯府，也都是蒙着的。后来听到下人们议论说道，原来十年前，有一日明启楼和前太子明玉清两人外出剿匪，受歹人所害，不慎遭遇火灾，太子明玉清当场身亡，而明启楼也被大火灼伤，身上脸上多有火伤，难以复原，嗓子也坏了。整整卧床一年，才逐渐恢复，但自那以后，他就总是蒙着面，白天几乎不出屋子，只有傍晚清晨，才会偶然看见他独自一人在府里蒙面独行。所有人，包括他当时刚刚过门不久的夫人，从那个时候起就也再没见过他的脸。

“嗯。”明启楼点点头说，“十年前不假，受了伤也不假，不过不是火伤，而是火毒。”

“什么！火毒！？”胡说吓得捂住了嘴巴。

所有的修炼者，都知道火毒是什么意思。

火毒并不是真正的火，而是火属性的修炼者所具有的一种攻击能力，能够使对方看起来像是被火灼伤，但实际上，火毒比起真的火伤，要严重的多。

宋冰从小生活在长白山，身边大多是木属性和水属性，偶有土、金属性的修炼者，火属性的只是听父母说到过，确是从来没有遇到过。

“我听说，中了火毒的人，毒性侵入经脉，受日月天气影响，疼痛难忍。”宋冰慢慢的说。

“不错。日头越高，天气越热，我的疼痛就愈烈。这也是为什么，我只在日落之后才敢出门的原因。不是我不想，而是确实出不了门。”明启楼闭上眼睛，痛苦的摇摇头。

胡说眼睛滴溜一转说：“可是现在，又是入伏又是午后，我看侯爷不是好好的嘛。”

明启楼似乎笑了一笑，说：“是呀，不知道为什么，宋弟住到我的府上之后，我的火毒竟然发作的越来越少了。竟然能在这夏日午后，如常人一般行走了。”

宋冰明白了。

天地间万物均属金木水火土五象，五种属性相生相克。胡说的天生属性同那些花草树木一样，属木属性，水生木，所以待在水属性的宋冰身边，他的修炼速度就明显加快起来。同时，水也是火的克星。宋冰天生真气充沛，即便是不刻意发功，也会不断溢出，他溢出的真气，无意中克制了明启楼火毒的发作，也许明启楼已经发现了这件事，所以才不肯让宋冰离开。

宋冰叹了一口气，他早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伪装下去，不过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明启楼继续说：“我刚开始，也只是以为自己是火伤，后来毒性反复发作，父亲不忍，请了许多大夫来看，都不明所以，直到来了一位修仙者。”

“他告诉我说，我不是火伤而是火毒，还说，火毒不能被医治，除非，我能够找到一位水属性的修仙者，许能帮我解开此毒。”

“第一次见到宋弟的时候，我就明显感到自己身上的火毒弱了几分，我当时便猜想，也许宋弟是一位水属性的修仙者，于是便出言邀请宋弟来我府上居住。谁知道，我这么幸运，所料居然不差，宋弟来了之后，我身上火毒的发作便一日弱于一日。”

“于是，我对宋弟的身份，便越发怀疑起来。后来，我派人去长白山查探，近日已获得回报。”

明启楼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纸条，轻轻摆在宋冰眼前。

纸上写着四个字：查无此人。

宋冰又叹了一口气，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

经过这近两月的相处，宋冰与明启楼、明启辰两兄弟相处甚是愉快。宋冰从小就是长白山的少主，大家虽然并没有像人族之间那样明显的等级划分，但宋冰的身份地位与其他精怪也是有天生的不同。加上长白山上妖精不多，也没有与他年纪相仿的，宋冰性子又冷淡。所以从小就没什么朋友。

来到京城之后，本来以为自己很幸运，居然这么快就交上了两位朋友，但没想到，原来，他以为别人是朋友，而别人只是在利用他。

明启楼见他不答话，自顾自坐在宋冰对面，对他说：“其实，我在收到回报之前，早就已经想好了，如果宋弟你确实如我所料，不是什么长白山来的小少爷，我该如何。”

他伸出手，握住宋冰交叠的双手，坚定的说：“我决定告诉你一切，让你来选择。”

宋冰又是一颤。

听到明启楼这话，宋冰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若是明启楼一直不对他说实话，而是耍些手段，让他留在自己身边，以他明启楼的才识智慧，怕也不是什么难事。他轻轻抽回自己的手。

明启楼继续说道：“宋弟心地纯善，我本不应该提出这样的要求来……，不过，我有大业要成，需要宋弟助我一臂之力。若宋弟同意，事成之后，我愿以性命相还。若宋弟不愿意……”

明启楼顿了顿，接着说：“宋弟要走，我自也是拦不住的。”

宋冰内心天人交战。

一个声音对他说：“人族狡诈，你看他似乎现在眼含热泪，言辞恳切，说不定不过是骗你的把戏罢了，你不是看过，那个叫什么‘攻心计’吗？搞不好这就是他想让你死心塌地留下来的攻心之计呀。”

而另一个声音又在对他说：“你与他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他若是有心瞒你，怕是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既然愿意全盘托出，定是相信于你，你又怎能辜负他的这番信任。”

两个声音，你一言我一语，搅得宋冰不甚烦扰。

明启楼在一旁看不出他的喜怒，也没有继续说，就在一旁默默等待。

过了一会，宋冰问：“你要我助你什么？”

明启楼大喜道：“宋弟可是愿意帮我？”

宋冰摇摇头，说：“我且听听。”

明启楼犹豫了一下，回头对胡说说：“你能帮我去查看一下附近有没有人吗？顺便守在门口，不要让他人进来，我与宋弟有要事相谈。”

胡说看了宋冰一眼，宋冰对他点点头，胡说便退出屋外，顺便关了门。

明启楼慢慢摘下面纱。

他的脸上被烧得面目狰狞，但可以看到，偶然没有被烧到的地方，皮肤白皙，轮廓分明，之前应该也是一位美男子。

他将面纱放在桌上，又开始脱去外衣。一边脱一边说：“你是除了我父王之外，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

他将自己的外衣也脱去，，转过身，解开了里衣，白皙的皮肤上，也都布满了烧伤的痕迹。他指了指自己右肩后方的位置，那里有一个明显的胎记，看起来有点像个“玉”字。

“其实，我不是明启楼，我是前太子明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