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Teetee
听说我房子布置很素,彭先生送了花来帮我装点,他第一次来,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买花瓶。花店的老板搭配的花束很漂亮,我叫不出所有花的名字,只认得雏菊、康乃馨和情人草。花放在卧室的阳台上,卧室里一瞬间多了生机。早晨在满屋淡淡的花香中醒来,为这样的美好而感动。有几只康乃馨被压成了一片,我疼惜地试图展开它的花骨朵,没有花瓶这件事于我就不仅仅是遗憾了,变成了我对花的怠慢。我等不及彭先生的花瓶,吃过早餐就去附近的花卉市场买花瓶。
走过一家花铺的时候,很多人围在门口挑选花,我看中了一个白瓷的花瓶,里面装着几束百合,我不喜欢百合浓郁的香,就问老板可不可以只买花瓶。他倒是很热情,说要把百合也送我。听我说不要百合,他以为我谦虚,解释说自己要去环游世界,所以要把尾货清了,让我不用客气。听他这么说,我才仔细看他,老板是个年轻小伙子,看起来也就25岁上下。民族风的衣着和缠在手腕上的菩提子,让他看起来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我问他是否攒够了环游世界的钱,他说没有,用一种优越的眼神看了看我,说了一句“自由是再多金钱都无法衡量的”,他帅气地笑了笑,显然对自己的回答很骄傲。我没有买那个花瓶,想着他的尾货清不完,也许会拖延他奔赴危险的打算。
是的,对自由盲目的向往是危险的。
西川悼念海子的文章,有一段话发人深省:“海子的死使我对人的生活方式颇多感想,或许任何一个人都需要被一张网罩住,而这张网就是社会关系之网。无论是血缘关系,还是婚姻关系,都会像一只只手紧紧抓住你的肩膀;你即使想离开也不太容易,因为这些手会把你牢牢按住。但海子自杀时显然没有按住他肩膀的有力的手。”
我自己也有流浪的经历,在美奈与世隔绝的小渔村里,在大理沙漏般的生活里,时间很慢,慢到很多不曾出现的问题在我脑海里盘踞:我为什么活着?如果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会有多少人想念我?如果我最爱的爸妈有一天离开我,我有没有勇气孤独地活下去?无数个夜里,我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想着这些问题,不知不觉沉沉睡去,也会常常做梦,可梦常常都是悲伤的,早上醒来梦就消失了,记不得梦到了什么。我像一只风筝,每次飞的找不到方向的时候,妈妈总是会拉扯一下牵引我的那条线,我很庆幸,自己不是断了线的风筝。
体验过令人绝望的自由,才明白束缚的可贵。
曾经我最爱的生活就是海子笔下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但还好,我没有。可我认识很多把这种生活当做信仰的年轻人,我还在他们的群里,只是一直是潜水状态,他们是敏感的,任何规劝的声音都会引起他们的反感,甚至我回归城市生活,于他们而言,都是一种背叛。所以,为了不被踢出群,我始终沉默着。他们住着5块钱一天的青年旅社,中午去免费素食馆饱餐一顿,不用担心吃饭的问题。偶尔摆个摊,卖点小玩意。独处的时候,形而上的问题就会出现在脑海,所以他们不习惯独处,这是为什么流浪的人喜欢结交朋友,他们需要存在感。令人难过的是,他们逃避责任和压力,原本是为了纯粹的自由,却在得到纯粹自由的时候又竭力建立与社会的关系。
东野圭吾的《嫌疑人X的献身》里,石神为了帮一对并没有很多感情交集的母女掩饰罪行,不惜把自己的命奉上,很多人不相信这世上存在如此离奇的爱,觉得这样的动机是这部推理小说的硬伤。但其实,一个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没有理由寻死,也没有理由活着的人而言,要么去死,要么找一个理由活下去。在他把绳索套进脖子的时候,相依为命的母女以弱者的形象出现了,他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他设了一个无法说出真相的局,为的就是捍卫自己作为守护者的身份,可真相还是被说出了,他才会有呕出灵魂的哭嚎,不再被需要才是最深的绝望。
绝对的自由是危险的,它伴随着绝对的孤独,可是这世上没有人能孤独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