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不用上班不用早起，老二却早早被这个做了多少次的梦又一次惊醒了，老二心里纳闷：自己到底是有多不待见dw中学呢？这个16年前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镜头拉回36年前，老二的出生饱含着多少人期待着，奶奶甚至从观音庙里求来了转胎药，让母亲喝下这些灰色的粉末，以便确保生个男孩。母亲头胎生的是女孩，怀老二的时候身体感觉棒棒哒，下地、家务、照顾老大，一样不误，这种和怀头胎不同的感觉让她觉得：这次应该是男孩，人说母肥儿壮，自己虽然不至于肥硕，但真的感觉身体状态不错。
然而，老二让大家失望了。当接生婆把她拉出来发现两腿间不是小鸡鸡的时候，就有什么好像不对劲儿了，母亲疼痛煞白的面容没来得及放松，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伴随着老二响亮哭声进来的奶奶和父亲，当初期待如花的表情没有化作理所应当的贺喜结果，父亲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奶奶坐到炕边，把旁边一块老大用过的尿布顺手拿起，“疼爱”地搭到老二的脑袋上自言自语“真是挖了女子窖了”，又瞬间挤出官方笑容对父亲母亲说：“地里还有活儿呢，我去忙了。”走了。
老二倒是健康快乐，还拥有天然而成的大背头：因为很少有人抱她，老二长期面朝天花板的姿势使她的头发自然向后，加上有亲戚朋友来看望的时候，或者家人从地头收工回来，会看看她，爱抚地在她头上抚摸几下，时间一长，这一头黑发自然定型为大背头了，倒是帅气。
老二的出生，让母亲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母亲来自书香门第，在父亲这个传统家族里，她以知书达理、贤惠大方得到老少的喜爱。这里面有对她的尊重和敬佩，多少女人把她视为榜样，就有多少男人把她作为娶媳妇的标准。然而生下老二后，她还是原来那么孝顺贤惠，然而婆婆和丈夫却不怎么领情了，还时常背着她叽叽咕咕商议着什么。邻里街坊和妈妈聊得来的几个姑娘媳妇，看见奶奶和父亲不悦的神色，也很知趣的很少来串门了。聪慧的母亲何曾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老二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是这么可爱省心。她听说过某家人连续生了几个女孩后，竟然把刚出生的女孩塞进尿盆溺死，她也听说过附近渭河岸边发现过女弃婴。不知真假，她却坚定的知道她不会迁罪于老二，即使夜深人静时偶尔怪罪一下自己的肚子。所以，当某天晚上躺在床上，丈夫欲言又止、断断续续告诉她，“……有个朋友本来想再要一个女儿，却生了两个儿子，老二和咱家老二一样大……”温柔的母亲突然咆哮：“这事儿你想都别想，打死我也不换。”父亲说：“我也舍不得的，只是咱妈……。”不等父亲说完，母亲一脚把父亲踹到了地上，然后自己嘤嘤的哭了。老大老二一直在旁边哇哇大哭着，父亲从地上起身，一手抱起一个孩子要逃走，母亲突然跳到地上把老二抢过来，说：“我不同意，你们谁也甭想把她怎么样！”父亲抱着老大去了奶奶屋里，灯，亮了一夜。
从这天以后，孩子的父亲再也没提过这档子换儿战略，婆婆似乎也没那么厉害了，或许是母亲自己变得强大了而已。老二十个月的时候，母亲又怀孕了。大家似乎有了经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所以，母亲的第三次孕期平静而低调。临产的前几天，母亲还半夜起来给老二把尿呢，说不定就是用力大了，某夜里把完尿后突然就肚子疼起来，接着就生了，男孩，还是那个接生婆，这次奶奶给她了一个大红包表示感谢。
于是，伴随着老三的到来，母亲的地位又回来了。她持家有道，顾全大局，尽量公平。一家五口虽然清贫，倒是温暖。大的方面，正如老大像个小大人似的对妹妹弟弟说的：“除了钱，我们家啥也不缺。”老二老三小鸡啄米是的点头：“就是的，就是的。”然而在老二的童年记忆里，是有一些鸡毛蒜皮的不公平存在的：说是男孩子要身体强壮，于是老三每天早饭可以吃一个完整的鸡蛋，而老大和老二姐妹俩需要分一个鸡蛋，如果是煮的蛋，掰开的两半总让她唯恐一大一小，如果是荷包蛋或者鸡蛋羹，她也会仔细观察那一条勺子划开的分界线是否画在中央……。那个年代，除了粗茶淡饭外，好吃的东西对于孩子们真的太少了！后来有一次母亲奢侈的弄了根猪尾巴给弟弟吃，老二看见了，蹭到跟前贪婪地看着，唾沫咽着。母亲解释说，这是给弟弟治疗流口水的，偏方。她才忍住跑到一边玩儿去了。这个猪尾巴后来好几次跑到她的梦里，她在心里说：“等我长大有钱了，一定把猪尾巴和鸡蛋吃个够！”但真的长大了，这两样东西她都不喜欢吃。到如今她吃鸡蛋只吃蛋黄不吃蛋白，猪尾巴呢，早没了念想。
要真的说起公平和不公平，上学这件事是最有争议的。最终三个孩子都通过上学这条路跳出农门，母亲功不可没。母亲和父亲计划：老大身体弱，脑子聪明，考个初中专出来就可以替他们分担了。老二老三起码有一个能上大学吧，有了老大分担自然也供得起。老大确实天资聪颖学习好，因为体弱幼儿园断断续续上了几天，压根没学声母韵母这部分，一年级的入学摸底考试：数学100，语文50。哭一场，期中考试时候就赶上来了：双百。然而，初中毕业考了个全校第一，却还是没有过线，那个年代的初中专比考大学还要难度大，而他们的村办学校考初中专剃个光头也不足意外。于是老大不得不去上重点高中，体弱，别人挑灯夜战，老大从来都是十点上床睡觉，周末回来还有挑猪草、管理老二老三。考大学时，老大觉得没发挥好，让老二陪着去看成绩，结果考了个全县的外语类状元！
老二上学也是没得说，一直保持年级前三名，有次得了个第四名，差点自己抽自己嘴巴，好几天不敢抬头挺胸不敢多言。17岁，老二却顺利考上了初中专，而且是分数线更高一点、还有面试环节的中师。父母欣慰。然而上中师不长时间，老二就意识到可能选错了。于是三年的师范，一个月回家一次就和母亲吵一次，吵过之后又想家想妈，一个月后再回家，再闹别扭，再离别。上师范期间发现一个事，真替父母捏把汗，却对谁都没提过：世界真小，当初奶奶和父亲密谋的以女换儿的计划中的儿子，出现在老二的视线，那是毕业时候父亲来接她，刚好碰到熟人，那位父亲来接他的二儿子。我的天哪，多亏母亲坚持没换，不然吃大亏了。在同一所师范学校，老二努力刻苦，读书运动，各项优秀；那个男孩子呢，长得龌龊不说了，关键是手脚不干净，导致男生宿舍常常发生丢东西事件，于是某天这位男孩子被警察叔叔带走了。同年级不同班，老二注意到这个男孩还是他被劳教回来剃了光头的形象被大家议论时，一眼就认下了，因为他长得像宋小宝，太特色了。
老二毕业后糊里糊涂分配到dw中学当老师，那年她20岁；老大进了一家500强公司做翻译，那年她24岁。二人同一年毕业参加工作，结束了父母打零工的生涯，要求养父母了，并且二人一起资助老三上学。老大的工资是老二的十倍，主动替家里还清了账务、修葺了房子。老二自强不息，三年后用自己省吃俭用攒的7000元交了学费去读本科，两年读完了别人四年的课程，还一鼓作气考上了研究生，这期间虽然她兼职打工，也少不了老大在学费上的大力资助和生活费上的雪中送炭。
如今呢？读书的天之骄子老大早已离开工作岗位多年，做了完美的全职太太；老二研究生毕业做了一名编辑，虽然被第一学历限制失去一些平台和机会，但是能力一直推动着前进的步伐，她，因为不易而珍惜。老三呢，是从小物质环境比姐姐们好的，但就是工作学习比不上老大和老二。父母老了，信命了，他们也不明白，老大肚子里那么多的知识咋就不去工作而应用呢？他们在学业上投资最少的老二何以有这么大的冲劲儿？老三自小没受什么难过为什么没有飞得更高？顺其自然吧！公平，难以公平；未来，难以定论。
现在老大老二老三都已经为人父母，老二有时候还是会想象：假如自己是个男孩或者没有自己，母亲断然不会有地位的起落，而这个家庭的日子也许不那么紧张贫寒？瘦弱的老大也不用为家人付出这么多？假如父母当初的年代实行独生子女政策，没有老二和老三的牵绊，或许老大早就带着父母出国定居了？
当国家的二孩政策颁布，老二36岁，已有一女5岁。生还是不生，必须赶紧。老二好矛盾啊！想起童年物资贫乏时自己一会儿需要把花衣服让给姐姐，一会儿需要把好吃的让弟弟。她觉得让自己女儿单独一个挺好；想起自己姐弟三人互相帮扶，单位独生子女的小年轻都真诚告诉她一定再生一个才好，她觉得也有生的道理。
老二，老底要不要再生一个老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