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个奇妙的东西,把很多东西带走,让我们怎样都无法记起。可又把有些记忆深处的回忆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勾起,令人记忆犹新,难以忘怀。
最近好几年,我和母亲总是聚少离多。及至上了大学,见母亲一面已经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我常常回忆起那些过去的时光,很多场景都比较模糊,可是母亲的音容笑貌却是那么真实。
小时候家里穷,所以廉价的糖便是我能吃到最美味的东西,但是由于吃了太多,后面的臼齿几乎都是黑洞洞的。终于,在我八岁那年,牙疼找上了我。
那是一个冬天的夜里,呼呼的北风吹动着门帘有规律地拍打着门。左边牙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让我从梦中惊醒,疼痛感愈来愈强烈,我忍不住哭出了声。
母亲本来睡觉轻,很快被我给吵醒了。她起身打开灯,看见我正在用手按着脸使劲揉,紧张地问我:
“怎么了,牙疼吗?”
我带着哭腔含混不清的答应着。
母亲起身披了一件大衣就出门了,一会儿拿着一包盐和一只碗回来了。她用温水调了半碗盐水叫我起来漱漱口,然后挤好牙膏让我慢慢刷一下牙。
折腾了好半天,浓浓的睡意袭来把减轻的疼痛感压制了下去我才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时感觉左边的脸已经肿得鼓了起来,别碰还好,轻轻一碰就疼得让我一个激灵。
母亲已经烧起了火炉,屋里一阵暖洋洋的。见我醒来,她凑近仔细打量着我的脸,
“脸都肿了,只能去医院了,你先起床吧”。
昨夜的北风带来了一场很大的雪,院里的积雪甚至要没过小腿。早上雪停了,但是风又吹了起来。
母亲将我用厚衣服裹得严严实实,一手拉着我一手提着包就准备出门了。村里是没有医院的,甚至是最近的诊所也在二十里之外,加上这么大的雪,路上连一辆车都没有。
没走一会儿,我感觉两脚发沉,叫唤着走不动了。母亲叫我再坚持一会儿,说不定会碰见过路的车呢,我抱怨着答应了。
路上依然是白茫茫一片,没有一丝有车路过的痕迹。白色的雪地反射出的光让我的眼前一阵阵眩晕,脚下开始有点不稳。母亲见状,便俯身蹲下把我背了起来,我顿时感觉到了一阵轻松。
整个大地都是一片苍茫,远处的山丘错落起伏,就像舞动的银蛇,又像奔跑着的蜡象。松散的雪不时被阵阵寒风吹卷翻腾着,形成一片雪雾翩翩舞动着。
每当北风呼啸着卷着雪花扑面而来,母亲都会用手把我的头按在她的背上,而自己却只是稍稍把头低一点,她还要注意脚下的路。由于道路崎岖,加上被雪覆盖着,所以很难看清楚路况,好几次母亲踩进了被水冲刷过的小壕渠中,加上厚厚的积雪,几乎要摔倒,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但每次她总是依靠灵活的反应化险为夷,然后叮嘱我抱紧她的脖子。
一路上没有碰见任何车辆,甚至连路人都没有见到几个。母亲就这样一直背着我,在途中我甚至趴在母亲的背上睡着了,直到到了诊所母亲才叫醒了我。
开了药之后,母亲在附近的商店买了一袋面包递给我,自己从包里掏出干饼大口地嚼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我执意不让母亲再背我,坚持着要自己走,母亲答应了,不过还是用手紧紧拉着我。
幸运的是我们没走多久碰见了熟人,他骑着摩托车便要送我们一程,母亲怕人太多在这种路上骑车容易出危险,只是叫叔叔把我一个人带走,她慢慢走回去。
每次下雪的时候,我总能想起母亲背着我走在那条很长的被雪覆盖着的路上的情形,周围一片荒凉,可我只能感觉到母亲那温暖的后背,寒冷都被驱散了。
我想起这些事的时候便会给母亲仔细地讲每一个细节,可是母亲却总是奇怪地笑着反问我有这回事吗,她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搞得我有时候莫名其妙。
我知道是母亲太忙了,忙到顾不得去回忆过去。生活的重压下,她只能往前看,去为了眼前的生活而奔波,为了照顾这个家而拼命。
有一次我问母亲年轻时的梦想是什么,母亲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了,我不知所措。母亲叹了口气,
“梦想这个东西离我太远了,我没有能力和机会去实现它,就让它跟着时间消逝了罢,”
我没有想到母亲竟然还会说这么文艺的话,一时惊讶又有点伤感。
母亲说完却露出了笑容,两眼流露出期待的目光
“现在我也有梦想,你兄弟俩实现梦想我的梦想也就实现了”,
我鼻子一酸,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答应。
今年过年,母亲回家整个人消瘦了许多。原本乌黑的头发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两鬓的发丝多数已经彻底白了,脸色发黄,透出憔悴和疲惫,双眼无神,可一看见我们眼里充满了温暖。
母亲一年到头休息不了几天,每次劝她注意身体,别那么不心疼自己的身体,她总是风轻云淡地说没事,只是想趁着还能挣来钱,为我俩存点钱。
母亲的坚强,母亲的梦想,母亲的执拗,她的一切都和我有关,她已经背着我走了好久,走了好远,而我却对她所做的一切理所当然地接受。每当想起母亲的笑脸,想起母亲温暖的背,脑海中便浮现出那些温暖的画面,但我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