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农村男人,五十多岁,头发都已经渐白,满脸的皱纹和一身很旧的衣着都表明了一个农村男人的典型处境--- 地里的收成几乎只能够平时之用,孩子或许正是要结婚的年龄,或者还在上大学或高中,上面还可能有身体健康不佳的父母---这一切从他已经显得有些微驼的背或许能推测出来。
他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座位了,因此,他不得不坐在我旁边过道里的一个小马扎上,不时的要欠起身来让别人从身边挤过去。 其实本来我不会在这辆超载的车上注意到这样一个人。使我注意到他的原因是他表情很紧张,一直在摆弄着手里的一部很旧的摩托罗拉手机。如果是个小伙子,或许上车后会拿着手机摆弄不停---给自己的女友发短信啦,听歌啦,试验一些新的功能啦,这倒也不失为打发时间的好办法。可是,对于这样一个中年农村男人来说,很有可能连短信都不会发。再说,这样一个老式的手机也不可能有播放音乐的功能。
出于好奇,在看两边的景色时,我不仅多看了他两眼。正好看到他几乎是哆嗦着用笨拙的手指按下了几个数字,把手机紧紧的贴在耳边。像是在等候一个重要的命令一般。
电话接通了,男人脸上凝重的表情褪去,立刻露出了几乎是谦卑的笑容:“ 你好,吴主任,下班了?---哦,还忙着呢?”然后是几秒种的沉默,双方好像都在等着对方打破沉寂。“吴主任,结果---出来了吧?”仍然是谦卑的语气,又带着更多的询问。“出来了,恶性的。”对方早以习惯了这样的询问,很快的给出了简短的答案。男人谦卑的表情几乎还没来得及退去,嘴张了张,好像想说什么,可是什么也没说出口。“哦----恶性的---那---麻烦了,吴主任。”男人把手机从耳边移开,也没有想起按下停止按钮。直到对方挂断手机后响起的嘟嘟声才让他几乎是无意识的挂断了手机。
有好几分钟,男人一直在闭着眼睛,嘴角抽搐着,眼角有了一点点湿润。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他又拿出了手机,费力的查找着号码,又拨通了第二个电话。:“姐姐,结果出来了,是恶性的。”虽然就几个字,可是,从男人咬紧的牙关可以看出,他在经历着多么大的悲痛。“我等等再去给她(他?)复查一下---嗯----咱回去再说吧”听到了对方的关切,他又加了一句。给姐姐说完后,他又给好像一个叫什么哥的打了一个内容相同的电话。然后, 沉默了几乎有十多分钟,男人终于又拿起手机,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拨通了最后一个电话。"喂?",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从手机里很响的传了出来。男人尽量想露出轻松的表情,虽然不是面对面,但看得出他还是想让对方感觉到放松。‘他娘----结果出来了---好像有点问题。’男人或许也很惊讶于自己说的太快了些,露出了后悔的表情。可是,他分明也感受到了这句压抑已久的话说出后的放松。“噢,”对方只是说了这一句。再也没有了声音。仍然是男人先打破了沉默“没事,还不一定----等等还要复查的”。男人几乎是连自己也不相信的在安慰女人。对方的电话里好像也没有传来哭泣声,只有沉默。男人又小心翼翼的说道:“要不,咱回家再说吧”。
放下了电话后,男人低下了头,把头埋进两只粗壮的大手里,凝滞成一个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