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这一下变生不测,楚图南也未想到,他匆忙间腰间一叠,倒翻了一个跟头,避开这一招。岂知骆寒林一招接一招,绵绵不绝。楚图南被逼得连连后退,直接了七招,才扳成平手。
骆寒林停手不攻,面沉如水,“楚将军,你出手虽杂,但武功分明是我骆家的底子,方才你出手用的也是骆家七巧式。这到底怎么回事?”
楚图南不怒不恼,缓缓探手入怀,摸出一本册子、一封信函,递向骆寒林,正色道,“骆兄说得是。寒山殁于西南一役,我翻捡他遗物时发现这一册一函。原来他在战前便修下遗书,留给我骆家拳经。他原是怕我只会马上攻杀,在战阵上吃亏,嘱我修习些近身搏击之技。他…他”
楚图南说了两句,想起骆寒山义薄云天,为了朋友之谊,不顾门规,此中真情,实难言表,双目中热泪垂了下来。
骆寒林接过一书一函,匆匆翻了一遍,脸色稍和,语气也平静了三分,“此信是我大哥手书,当可无疑,虽则如此,楚将军私习我骆家武功,却也大大不该!”
楚图南又是一躬,“楚某一生,自忖不负他人,唯对寒山始终歉然。寒山遗言,我自然句句遵从。今日得见骆兄,这本拳经完璧归赵。骆兄若觉我私习骆家武功犯了忌讳,不妨取了楚某性命。看在寒山面上,楚某绝无怨言。”
这一番话意兴慷慨,绝无做作,又有进有退。骆寒林虽不过二十几岁年纪,但方才说话出手,样样老辣。他不料楚图南会有此一番话,面上动了一动,旋即提起右掌来。
扬州骆家,名列武林十三世家,虽不及行云楼展家、沐雨轩君家、听风阁乔家、映雪堂曹家四大世家名声煊赫,但在两淮江北,也算是一方豪雄。这些年来,骆家年轻一辈才俊倍出,声望日隆。这骆寒林便是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之人。
此刻祠堂中齐集了江南七大帮派、扬州骆家、如意侯府和淮西镇的四家高手,实是太过凑巧。掂量掂量,无论哪方势力,都是举足轻重。如今骆寒林要出手,无论胜负,牵连均是甚远,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骆寒林面上不动声色,右手缓缓向楚图南顶门击下。楚图南面不改色,岿然不动。骆寒林掌缘距楚图南顶心还有数寸,突地旁边一只手伸将过来,将他腕子拉住,低声道,“七哥,何必呢!”
骆寒林一耸眉,“十二…十二弟,你…”那人轻声道,“七哥,大哥的信我们也看了,他是大哥至交,况且他是朝廷命官…”
楚图南听到二人对话,睁开眼来,目光落在旁边那人身上。此人一身装束与骆寒林一般,只是身材较骆寒林矮了几分。他见这“十二弟”也望向自己,不由心下微笑,“这丫头女扮男装,太也不象。一双眼睛明若秋水,哪个男人有这般的眸子?身形也太过饱满,哪个男人生得这般身材?”
他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淡淡道,“多谢骆兄手下留情。既如此,拳经奉还,还请将寒山遗书还我。”
骆寒林方才看了那封信,知道只是留给楚图南一人的,对这话不便拒绝。但他心思一转,点头道,“好,楚将军,咱们便打个赌。若你在制钱落地之前拿到信,我便还你,也不追究你习我骆家武功之事。”
他左手一翻,掏出一枚铜钱。楚图南听他语气虽和,但仍不肯轻易交还骆寒山的信,心中怒气渐生,“我看在寒山面上,一再让你。想当年我统率万马千军之时,你个毛头小子还不知在哪儿呢!”
骆寒林见他不答,也不理会,右手一扬,将骆寒山的书信抛起来,直直射入房梁,竟插入两、三分。他接着左手一抛,铜钱也凭空飞起。
铜钱刚一出手,楚图南身形已起,探手向书信抓去。骆寒林却是后发先至,跃在半空中,左掌拍出,阻住楚图南去路。此时铜钱已飞到最高点,转瞬就要下落。
楚图南其实并未答应骆寒林条件,自可不遵,但他既见骆寒林出手,反激得一股血气上冲,“谅你也不敢打死我!”他不避不让,一只手仍探向书信,另一只手在身前划了个半圆,护住大穴。
骆寒林见楚图南来势不衰,心下亦有三分负气,双掌一错,连绵拍出。片刻之间,只听啪啪啪三声,接连三掌击在楚图南前胸两肋。楚图南左手已捏住书信,用力一抽,右掌在骆寒林掌上一搭,借力回落。他双脚甫一沾地,铜钱叮地一声落在尘埃。
楚图南顺手将书信揣回怀内,咬牙道,“多谢!”他一说话,再也控制不住,口边渗出血来。
骆寒林见他为拿到骆寒山书信,竟拼着受自己三掌,心下不由生出钦佩之意。这一轮过招,自己虽打伤了楚图南,但在气度上输了一筹。他正尴尬间,旁边那人又道,“七哥,出门前爹交待不要惹事。这就算了吧!”
楚图南正运气平息胸中气血,不由回头去望,见“他”面庞如玉、鼻翘唇红,分明是个眉目如画的美人,神态间也有三分象骆寒山;声音并不如等闲小女子一般娇嫩清脆,但别有一番滋味,似磁石般引人心醉,深深印在那里。
楚图南心头跳了一下。“他”目光与楚图南一碰,微微垂了首,转过头去。楚图南忙收摄心神,坐倒调息。
这一番变故,池大先生俱看在眼中。眼下如意侯府与淮西镇关系微妙,他见楚图南进来,心中本有三分疑惑,更不愿多生事端。如今见楚、骆二人争执既罢,知与侯府并无干系,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扭转了头,清了清嗓子,“龙兄、苟兄,还是我那句话,交出东西,便放你们走。”
龙破云、苟大有与宁如兰三人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互相望了一眼,神情各异。龙破云听池大先生转向自己二人说话,明白他碍在宁如兰身份,干脆不再理会她,直接向自己兄弟二人叫阵。他知道躲不过去,左手一撩长衫下摆,就要出手。
宁如兰叫了一声,“龙大哥,等等。”
她们三人本想借着池大先生不在府上,偷偷逃出。岂料池大先生精明过人,侯府势力又广布附近。三人刚离楚州,侯府便得了信,池大先生带人一路紧追着三人先向北、再向东、最后转向南。
一路跑来,她一直心神慌乱,直到方才与池大先生对话还心神激荡,但如今心中愈加清楚,知道今日之局面已难全身而退,良辰美景已成镜花水月。她咬了咬牙,迈步出来,“池大先生,若我随你回去,你便让大有与龙大哥他们走,如何?”
池大先生微笑道,“二夫人愿随我们回府,自然甚好。侯爷知道了,也定然欣喜。”
苟大有已经吼起来,“如兰,怕他个奶奶,我这一对拳头还砸不烂姓池的狗头!”他一边吼一边伸手来拉宁如兰,宁如兰眼中垂下泪来,斜退开两步,“大有,我们…”
她一句话未毕,池大先生已出手。他袖中飞出两道银光,瞬时便缠住宁如兰两臂。在众人惊呼声中,宁如兰被拉到池大先生眼前。她因躲苟大有退开两步,池大先生抓住这稍纵即逝之机出手,龙、苟二人却是欲救不及。(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