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编自《聊斋志异》-叶生
奉天有个书生姓李，名字记不太清了。
李生喜欢文学，从小饱读诗书，中外名著都有所涉猎，还是学童时，他写的作文经常被老师表扬。他大学毕业后，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整日待在家中，十分苦闷。适逢当年新媒体行业火热，很多人靠开公众号写文章赚了大钱。李生本不屑于干这种工作，认为都是雕虫小技，算不得真文学。
一天李生母亲和他说：“你也到该学着赚钱的年纪了，整天在家待着，我和你父亲就算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你吃呀。”李生听完心中很羞愧，便只身赴京城，求得了一个新媒体编辑的职位。这工作很辛苦，埋头于文字间，徘徊于热点内。但是，他主笔的文章阅读量都很低，没有一篇达到10w+阅读量的，拿不到绩效奖励，他只靠固定工资过活，生活上比在家中赋闲时更加困顿。李生整日闷闷不乐，对自己的能力才华产生了怀疑。
李生的主管叫做姓刘，名承泽，也是东北人士。刘公安慰李生道：“你的才华和文笔我相当欣赏，不然我也不会让你通过面试，将你纳入我的团队。只是做新媒体不比在报纸上发文章，除了文笔之外，选题、标题都是十分重要的呀！你还需要多学习，早晚一天会成人中之龙凤！”
李生对刘公充满感激之情，每日除了写文章，剩下的时间都在研究其他公众号的标题、选题，简直拿出了当日备战高考的劲头，20出头的年纪，已经开始脱发了。咪蒙、新世相、GQ智族等等行业巨头的行文风格、标题手法、常用套路就没有他不清楚的。刘公也经常在朋友圈分享李生写的文章，刘公的朋友也会给李生点赞。但是，李生的阅读量始终还是组里最差的，甚至还不如没毕业的实习女生。即便如此，刘公也一直愿意给李生机会。
那年十二月，娱乐圈大事频出：富商出轨、知名歌星吸毒、男演员家暴、女星偷税漏税，每一条都是惊爆人眼球的大事儿。在刘公的力主下，半数以上的选题都被交给李生操作，惹得组内其他编辑心怀怨念，但不敢直言。李生亦不敢怠慢，每一篇稿子都是熬到眼睛枯黄，手指僵硬，说是以血为书也不为过。
然而，就算是再大的热点，到了李生手里都反响平平。在公司的全体大会上，老板痛骂了刘公与李生。长久的努力没有成果，加之老板的羞辱。李生在回家后便大病了一场，连续卧床数日。某日，刘公来看望李生，刘公眼见李生独居在东五环外不到十平米的单间内，房间里除了几摞书和电脑外，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桌面上布满的凌乱的草稿。刘公叹到：“这个时代辱没了你的才华！”
李生说：“您的恩德我铭记在心。我眼见着，别人靠写文章发家致富，心中眼红他们的金钱，却又不认为他们有什么才能，说到底无非是我狭隘不堪罢了。可能世上最蠢笨无能的人就是我这样子的吧？”说罢，开始咳嗽起来，痰中带血。
刘公忙说道：“你千万不可妄自菲薄，失去斗志。你家中不是还有老夫老母，你难道想让他们失望吗？”
听到老夫老母，李生泫然道：“哪有做子女的希望父母伤心呢？在我离开开老家时已经立下誓言‘不立下一番事业不归家’，自那时起至今已经2年有余了。可我哪里有脸面回去见他们，哪有脸面面对自己呢？”
听完李生说话，刘公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心里有父母，便不要放弃。实不相瞒，在你告病后，我便辞了职，打算自立门户。今天来找你，一来是看看你的病情，二来是想邀请你入伙。你不必写稿，只需要培训编辑，改他们的稿件即可。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生到：“既然刘公信得过我，我只有全力以赴了。”
刘公笑道：“好兄弟，我必定让你衣锦还乡见父母。”
与刘公聊完后，李生感觉病情好多了。没过多久就加入了刘公的公众号团队，做起了内容主管。负责提意见、改文字、与其他公众号的人应酬，其内容很快得到了广泛的传播。某天，李生偶尔自己写一篇的数据还是非常难看，李生也彻底打消了自己创作的念头。
一年后，李生和刘公的公众号就取得了商业上的成功，李生的收入比当初做编辑时高了不知多少倍。某日，李生对刘公说，想请假回家看看久未联系谋面的父母，刘公应允了。李生准备了燕窝、智能洗脚盆作为礼品，换上自己光鲜的衣服，买好机票飞回了奉天老家。
李生回到奉天老家的小区，拎着东西兴冲冲的往家走，迎面撞上出门买菜的母亲。一看见李生，母亲就扔下菜篮子惊恐地躲开了。李生诧异又伤心：“母亲，儿子富贵了，才2年多不见，你就不认得我了吗？”
母亲在远处大声颤抖着说：“儿啊，你已经死了一年多了，还提什么富贵不富贵呢？你突然显灵，是有什么心愿希望妈妈帮你完成吗？”
李生听得一头雾水，站在原地不止所措。母亲喊道：“不信你跟妈妈回家看”。李生跟着母亲上楼，回到家中。只见家中的摆设都没有变化，唯有客厅中央摆着李生的黑白照片和灵位，李生拿起自己的灵位牌，灵位背面写着生卒年月，卒日正是他被前公司老板痛骂并大病那一日。
看完后，李生“唰”地一声消失掉了，衣服、裤子、鞋袜像无攀附的藤曼一样散了一地。李生的母亲甚为悲伤，抱着李生的衣服痛哭起来。
数日后，刘公见李生失去联络，便想办法电话联系上了李生的父母，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他没有感到害怕，只感到十分哀痛，在电话旁泪如雨下。刘公联系上之前的东家，希望将李生写下的文章版权买下，集结出版成书。却被告之，那个公众号因为得罪了某个大明星，已经被删号了，李生的文章存于世的，就只有自己公众号的那一篇，标题唤做《让这届年轻人焦虑的，除了房价还有什么？》
寨主说：俗话讲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在当下，一个人写文章受欢迎的程度却能明显地通过数据展现出来。一些人感到如鱼得水，另一些人注定感到无所适从。诚然，李生算不得事业上的成功者，新媒体中不写稿内容主管也只是掩盖自己写不成稿子的事实而已。他用尽心血研究的所谓方法论、标题规律。好不好用另说，哪怕是真好用，也只不过是蛊惑人心的工具罢了。有此等钻研精神，去搞程序、产品、金融哪个不比写骗人文章强呢？人生在世，不能总往死路里走。写文章这条路，还是让我等百无一用又心宽的人干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