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年的喜庆,离不开吃吃喝喝,年三十的这顿团员大餐,断不敢随意怠慢,于是,年前热闹的地方除了商场,就属这农贸市场了。
我是极喜欢逛菜市场的,这可能得益于母亲的熏陶。记得小时候,母亲总喜欢用胳膊箍着我的脖子,带我去大院旁边的各种集市。那时的摊点也就是周边百姓自发齐聚的路边摊,讲究点的,一块塑料布,各种菜蔬,分门别类;不讲究的,随地一倒,自家菜地的瓜瓜豆豆,山上的野果野菜,河里的小鱼小虾……物产五花八门,样样鲜活无比。挑拣的,说笑的,讨价的,还价的,摊主顾客一个个脸上带着笑,买卖都是你情我愿,大家争着东西的多一点少一点,秤头高一点低一点,其实也就图个乐子,这是买卖的仪式。就在这你来我往的聒噪中,一桩桩生意做成了,顾客手里拎着,怀里抱着,心满意足,摊主吐口唾沫,点着钞票,嘴咧到了耳根。
那时母亲最喜欢拎一个长圆的竹篮子,到了地儿,她总是东看看,西转转,这个摊主聊聊,那个摊主问问,兜兜转转一大圈,往往啥都没有买。后来才知,这才是能干主妇的看家本领--“货比三家”。心中有底了,母亲的下手也是极快的,三下五除二,价廉的,新鲜的,味美的,大家喜欢的……篮子就这么沉甸甸,满登登,跨母亲手腕上,也是一道风景。
我感兴趣的自然不是菜,菜摊上还有各种好吃的好玩的,春天的“杨桃”(形似蓝莓的小野果),初夏的杨梅、枣子,秋天的小毛栗、“糖罐子”(一种野果)都是孩子所喜爱的。即使在贫瘠的冬天,也有意外的惊喜。唯有那个季节,好运气的你才可以看到长尾巴的野鸡,它的毛色五彩斑斓,即使被捆扎起来了,也总是高昂着漂亮的鸡冠,一副凛然不屈的样子--物质匮乏的年代,这算不上“菜场”的路边摊就像一座巨大的宝库,为我打开了通往自然天地的大门。土地是如此的慷慨,只要你播种,总会有收获;山林是如此的神奇,无论动物还是植物,都透着神秘的气息,让我着迷。
感谢热爱菜场的母亲,她从不会嫌我烦,总是任由我细细看,慢慢找,遇到我喜欢的野果子,即使经济再不宽裕,她也会满足我的好奇。我至今喜欢菜场,喜欢来自自然的一切,我从不敢看轻每一个勤勤恳恳劳作的农人,我喜欢跟他们搭腔,听他们讲述自己的劳作故事,或许就是源于母亲的启蒙。
离家多年,在外成家,有了胖少,这一习惯并未改变。闲下来爱带着胖少去菜场,爱围着锅台做好吃的,胖少小时候,每天晚上娘俩的对话总是: “宝,明天想吃什么?”
胖少便靠在枕头上,翻着他不大的眼睛陷入沉思。好一阵子,才会鼓着他圆圆的腮帮子,来上一句:“我想吃……”于是第二天,老母亲总有办法满足他的口舌之欲。胖少的胃口一直很好,老母亲也曾对此颇为得意,甚至放言:“瘦娃全送到我家来!”今时今刻,胖少一直走在减肥的路上,老母亲也是罪魁之一。
自认为曾是个不错的厨娘,但也会被岁月湮没于风尘。这些年工作一直很忙,人也越来越懒,外面的美食越来越多,美团之类随叫随到,想吃什么有什么,也就越发不愿下厨了,胖少难得回来,有时想吃家常菜,老母亲竟然巧舌如簧,忽悠他到外面大快朵颐,这也算是懒出了天际。
今年过年,有点倦怠,胖少放假又晚,一直挣扎在回不回老家的边缘。未曾料想,一场突如其来的肺炎,竟然掀起如此狂澜,让整个中国年都蒙上了一层暗淡的色泽,我们也便决定留下和朋友们一起过年了。
外界的形式如此严峻,以往的胡吃海喝,四处游玩都成了泡影,居家过日子才又提上了议事日程。和从前一样,询问胖少,想吃什么,他瞬间便报上了最爱的“羹汤”(用蘑菇豆腐荠菜丸子土豆切丁勾芡做的羹,他心心念念的一道菜)。于是,昨天下午,老母亲冒着大雨去了东菜场。虽说外面大雨倾盆,菜场里面却人头攒动,鸡鸭鱼肉,海鲜河鲜,地头菜蔬,各式卤味……每个摊点前都挤满了人。
“这个多少钱?”
“给我来点那个!”
“我也要一点……”
许是离得太远,武汉冠状细胞肺炎的阴霾没有阻拦人们过年的热情,亦或正是这一场疫情,让人们远离了外面的各种饭店,重新回到久违的厨房。这些年来,越来越多的家庭把年夜饭搬到了外面饭店里,全家齐聚,推杯换盏,省时省力。而这个年,大多数家庭又要回归传统的一幕,父母下厨,孩子打下手,或者全家总动员,各自一道菜。厨房不大,热气蒸腾,客厅里电视喧嚣,大人们聊天,孩子欢叫,一道菜上桌,你偷一块,他来一口,这才是年吧,团团圆圆,红红火火的中国年,离不开锅台,富有浓浓的烟火气,赋予我们生生不息的爱和希望。
夹杂在这样的人群里,我的购买欲望无比高涨,荤的,素的,卤的,还有半成品,手里根本拎不下。荠菜买了,肉糜有了,酱鸭有了,牛腩有了,大虾有了,芦蒿也有了……胖少想念老母亲春卷,想念饺子,这个春节就遂了他的愿,老母亲要回归做厨娘了。
回家一检查才发现,饺子皮忘买了,码好这篇小文,老母亲又要去买买买了。
可话说回来,过年不去买买买,不来吃吃吃,还能咋滴?
祝大家牙好,胃口好,开开心心吃大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