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深圳,褪去了雨季的凉意,慢慢走入盛夏的燥热。前一阵还雨意绵绵,这两天就烈日炎炎了,虽说还是有风,但屋子里还是有些闷热,可又还没到开空调的地步,也就摇摇蒲扇,或吹吹风扇了。
蚊子也见多了,还越来越精明,一巴掌过去,扑个空。再怎么说先前一晚上能拍死两三只蚊子,现在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眼巴巴地扇自己。
窗外的知了也来劲了,蹬鼻子上脸,叫声一个赛过一个,我还以为我躺在老家门口大槐树下的秋千上。一觉醒来,在水泥瓷砖的房子里。这不是扰人清梦吗?
昨晚上又被蚊子追踪了一晚上,早上被知了叫醒了,也就爬起来看书了,因为着急继续昨晚的故事——西本文代到底是不是杀害桐原洋介的罪魁祸首(东野圭吾的《白夜行》)。
一睁开眼,抓起书,就踩着沙发,爬上了窗台,捧着书看起来。
窗台这时的阳光还不强烈,温度还没升上来,再有阵阵清风拂面,看着看着我竟忘了时间。
但听见有声响,听起来像是拉窗户的声音,但是今天是工作日,家里没有其他人在,隔壁还是间空房间,我想难不成有新邻居了,我连忙下去关房门,又赤脚咚咚爬上来。
又来了两声,眼前还多了一个走动的影子,今天又只有我一人在家,气氛变得有点诡异。近视500度的我这时又没有戴眼镜,看不清是什么东西,我就暂时按兵不动。
后来它跳到窗台旁边的书架上,模糊地双眼判定它是一只鸟。它来来回回地踱步,刚开始步子迈得比较慢,试探性地出路子,后面步子越来越从容了,一会儿琢琢纸巾,一会儿琢琢收纳盒。我离它不过五十厘米,它好像一点都不怕人。
它然后跳到桌面,寻思了一圈,又跳到桌子底下,走了两圈,就直接晃到床底下,到处琢,猜它是在寻食。
我一直努力不要做出任何大动作,怕打扰它的探险。它后来飞去了阳台,然后一直在叫,声音一如初见尖锐凌厉。可惜我不如绿妖《少女娜吒》里赵海鹏的通灵,能感知鸟类的语言,和它们进行日常交流,让它们自由地憩息在人类的肩上。
这也让我想起了知名哲学家兼诗人桑塔亚纳。在他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他却做了一个常人无法理解的决定:申请退休。但萧公权先生是这样解读桑塔亚纳的:
“五十六前一个春天,桑塔亚纳正在哈佛大学授课的时候,一只知更鸟飞来站在教师的窗槛上。他注视这鸟一下,回过头对他的学生说:我与阳春有约。于是宣布下课,跟着向学校辞职,退隐著书。他那时年纪还不满五十,竟已从心所欲,悠然而退。”
我想能和大自然的生物交流的人类只会是灵气十足的孩子,它们的感知是纯粹的,直觉的,本真的。而成年人戒备心理早就和大自然之间筑起了铜墙铁壁。
我趁机溜到客厅找来面包,放在阳台上,戴上眼镜,隔着玻璃门远远看着它。它是一只绿色的鹦鹉,浅绿色的身子,红红的嘴,头颈半绿半红,有着一对深绿色的翅膀,一双骨碌碌的黑色眼睛,两只像滑板一样平整的大长脚。
我多么希望它能明白我的好意。哪怕我有恶意,我最大的恶意也是,想和它交朋友,告诉它这个家随时欢迎它的造访。
但好像它觉察到我的目光,直盯盯地看着我,然后一直躲,躲到阳台的盆子后面,眼睛却没有从我身上挪开过。我从门后站出来,站在门口,指着盘子里的面包,努力轻声发出小鸡啄食的声音。但它好像还是慌了,飞了两下,飞到了窗户口,头也没回地走了。
虽然愿望落空,有些失落,我也大可强留下它,但是我想如果我的留下会给它带来任何一丝丝的惊恐,那么我还是宁愿放它走,因为我不想它的生命里承受任何一点生的威胁和死的恐惧。最后还是欣然地目送它离开。
人类某些决定来自大自然的呼唤,总带有玄幻的色彩,但它也是最抵达人心。一只知更鸟,改变了桑塔亚纳的命运;亲近鸟类,让赵海鹏看到了常人看不见的真实世界;今天的一只鹦鹉,告诉我永远不要失去对万物的好奇和对生命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