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在闹市无人问

亲戚们的嘴脸,我向来是看惯了的。逢年过节,一屋子人拥在叔叔家堂皇敞亮的大厅里,热络地喊着“大哥”“大嫂”,那声音热得能化开冬雪,偏生到了我父母跟前,却骤然冷寂成一句模糊的“那个人”——仿佛那只是两张无足轻重、碍眼的旧板凳,而非血脉相连的亲人。父母总是局促地应一声,便默默退到角落的阴影里,那点微薄的年货搁在光洁的地板上,寒碜得扎眼。

堂弟炫耀他父亲新购的豪车时,我父亲正蹲在自家小加工厂闷热的角落里,汗珠顺着额角滚落,费力地修理一台锈蚀的机器。母亲递水给他,却被他无力地挡开:“没用的,这机器老了,和咱们一样,该被淘汰了。”母亲的手悬在半空,最终只轻轻搭在父亲汗湿的肩上,两人都不再说话。机器低沉的呜咽声,仿佛替他们倾吐着积年的屈辱与无望。

奶奶的寿宴上,叔叔一家被簇拥在寿星身侧,切蛋糕、收贺礼,笑语喧哗。我父母送去的那件毛衣,被奶奶随手搭在椅背上,滑落在地也无人问津。母亲弯腰去拾,却被一位衣着光鲜的姨母踩着裙角踉跄了一下,那姨母只轻描淡写一句“看着点路呀”,便再无下文。父亲在一旁看着,牙关紧咬,下颌绷出坚硬的线条,却终究只是沉默地扶住了母亲的手臂。

我心中郁结的愤懑终于冲垮堤岸,回家路上忍不住对母亲低吼:“人家踩你裙子,连句像样的道歉都没有!这些亲戚的势利眼,恶心透了!”母亲却只是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叔叔家灯火辉煌的别墅群,轻轻地说:“算了,他们过他们的阳关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桥窄,走稳自己就好。”昏暗的光线下,她眼角细细的纹路里,仿佛盛满了难以言说的疲惫与认命。

回家后,我长久凝视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那曾经刺痛我的“那个人”的称谓,那被踩踏的裙角,那无声滚落的汗珠,忽然不再如针芒扎心。**原来真正的亲情是雪中的炭,而非锦上的花;当血缘关系被势利腐蚀成冰冷的秤杆,那秤出的斤两,已不配称为亲情的重量。** 势利者眼中的“桥”,不过是他们精心丈量过价值后铺设的浮华幻影,那窄小却踏实的独木桥,才是我们安放尊严与安宁的归途。

**与其在势利的泥沼中挣扎沉浮,不如在清贫的土壤里破茧成蝶。**

此后,当亲戚们再聚首,那虚情假意的热络与刻意的冷落,在我眼中已如台上拙劣的戏剧。父母依旧坐在角落,然而那方寸之地,却因彼此无声的扶持与了然的平静,滋生出一种奇异的暖意,足以抵御周遭一切的浮华与冷漠。

我们无需在他人势利的秤盘上称量自己的悲欢。穷困未必是深渊,它亦可成为一面澄澈的镜子——照出人情的冷暖,也照见自己未被浮华侵蚀的筋骨。当所谓的“亲情”只剩下趋炎附势的冰凉,请勇敢地转身,去珍惜那些在风雨中依然为你撑伞的手,去建造那座只属于自己心灵安宁的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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