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父亲的年

      过年了。

      过年了,我又不自觉的想起了一个人,他就是我的父亲。

      每当过年,我们孩子是不用太操心的,因为有父亲在张罗一切。父亲总是和母亲盘算着买这买那,看似随意的闲聊,实质是一丝不苟的谋划。想起什么,他就用笔在纸上记下来,记得时候嘴里念叨着,若有所思地想着。这样可以避免赶集办年货时遗忘购买一些东西,他总是说:好记性不如个赖笔头。父亲是个认真的人。

      然后是骑着车子,一车一车地朝家里驮运。有时是两轮的架子车,这就需要全家出动。看车的,托运东西的,买年货的,各司其责。我们小孩子自然是盯在大人后边当个小随从,父亲总是走的很快,我拿个尼龙袋紧走慢跑地跟在他身后,腊月农村的集市人山人海,稍不留神,会和父亲走丢的。我紧张兮兮地跟着,不会多言。因为父亲在我们面前严肃得像座山。

      接着就是母亲的劳作了。蒸炸煮熬,有条不紊地准备着过年的食物。孩子们也喜气洋洋,烧锅,劈材,买个油盐酱醋,有时锅里食物出来,还要趁大人不注意飞快的捏一个放嘴里,呀,真是世间美味之最。父亲默默地打扫拾掇院子,虽身材瘦削,但绝对的有精神,过年了嘛!他有时还让我们抬抬垃圾,递个东西,打个下手。

    腊月二十七,八两天,父亲和我是闲不住的。在村上父亲是文化人,又写的一手好字,邻里乡亲的春联基本上都是我父亲来写,他们只需计算好数量买好红纸送来,等着拿门联就行。父亲就像一个精工的裁缝,把红纸折裁好,按照字数折叠成门对和楹联,然后飞龙走蛇潇洒流畅的写起来,有时,父亲眼中也不免放出自我陶醉的光彩。我在一旁提纸,倒墨,晾晒,也忙的不亦乐乎。看着父亲的字,我满眼的是艳羡。父亲的毛笔字没有刻意磨练,但随手行草,却也洒脱自如,颇显功力。后来,父亲有意锻炼我的字,就让我写,我开始还是扭扭捏捏放不开劲,最后也可悬肘挥毫,尽情泼墨起来,我的字不比父亲的娟秀干练流畅,倒也粗壮有力,自有拙朴之意。当时的春联内容我还依稀记得:“主爱深长盈门秀色,上帝差遣爱子来,十架宝血救万民”等(我们写的是基督教春联)。看着乡亲们笑眯眯地拿走春联,虽然是无偿付出,我们父子收获的却是满满的人情和新年的喜气。

      自家的春联,也已经早早的写好,三十晚上,母亲会在厨房用面粉熬一小盆面糊,父亲就指挥着我们踩在大长条凳上,逐个清理门上往年的春联陈迹,等到贴好春联,整个门庭泛着红光,焕然一新,想没有喜气都难。

      过年了,父母都起的很早,我们孩子却有些赖床的意味。父亲容不得我们这样,早早地把我们叫起来,有时嘱咐母亲把我们喊起,尤其是我,更要早起。因为我作为他的唯一儿子,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放鞭炮,自我懂事起,父亲总是把放鞭炮的差使交给我。小的时候,放炮也是很热闹的,全村的孩子们会一家一家的拾炮筒(哑炮),谁家的鞭炮长,鞭炮响,谁家是最有面子的。孩子们冒着炮火的硝烟,踊跃“冲锋”,随着噼啪的炮响,地下鞭炮的红纸翻飞,孩子们早匍匐在地上一大片,一个个像极了抢食的鸡仔,鞭炮骤停,孩子们都裂着嘴嬉笑着,顶着一头的炮屑灰,各自炫耀着手里的炮筒,为新年平添了许多的年味。

      初一的早晨,吃过了饺子,父亲和母亲是要去给奶奶拜年的,他倒没有要求我们一起去。不要求,我们也要去的,因为有奶奶给的压岁钱在吸引着我们,不去,才傻呢。成年后,父亲会吩咐我要到谁谁家拜年,不要把谁谁家漏掉了,父亲在礼数和规矩面前 从来不敢懈怠。

      年初二来了,背着礼品果包走亲访友的时刻到了。从我少年时,父亲就很少亲自走亲戚了,大都是我们孩子去。不知是父亲有意让我们尝试人情练达还是自己怠于抛头露面,不得而知。我们俨然是一个出使别国的使节,承载亲戚间交流沟通的使命——

        如今,时过境迁,我是多么怀念有父亲的新年。有父亲的日子犹如身处博大的羽翼之下,虽然压抑,但更多的是温暖,安全,踏实,无忧无虑。

        父若在天有灵,应感受到不孝儿对你的绵绵思念。

      父亲,你在天堂过年还好吗?


                                  2014年腊月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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