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里上班不比在办公室里工作。过去馨然上班早一点或是晚一点都没有关系。可现在车间里的工人被排成了三个班次,每次接完班,馨然都要往包装车间不同等级的油罐里打油。交接班时还得负责验收成品油的数量,做统计表。所以上班时间相比过去要卡的紧。交接班时,也会比较忙。但是,只要工人们正常开始了流水线罐装,她基本也就没什么事可做了。
几天以后,等到馨然完全熟悉,并逐渐适应了保管员的那套工作流程以后。空余的时间她就坐在她那间小小的休息室里,拿出带去的小说或是杂志看了起来。渐渐地馨然开始越来越享受每天这段阅读的时光了。 相比做财务,她似乎更喜欢眼前这份工作。
若是赶上带去的书看完,却离下班还早的时候,她就自己动手写下一段段有感而发的文字。这些文字可能是窗外霏霏的细雨,也可能是一首即兴的小诗。馨然在自己的世界里忙碌着,王亮带给她的创伤似乎也正在慢慢愈合。那些美妙的文字承载着馨然的快乐亦或忧伤。于是,这些快乐或忧伤的文字,便如同一条涓涓细流从她的笔下缓缓流淌了出来。
馨然不知道就在她看书写字,或是上班下班的时候,有双眼睛也一直在不远不近地注视着她。这个人就是除金虎和馨然之外,包装车间的另外一个保管陈刚。
他们三个人轮换着上早中晚班,每个班次四天。这其中最让馨然头痛的要数夜班了。夜里十一点半从家里出来时,路边能看到亮灯的人家已经不多了。打着手电的馨然,走上黑漆漆的大马路,两边的树叶在夜风里沙拉沙拉直响,馨然的头皮都感到阵阵发麻。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馨然在手电光狭小的光晕里大踏步朝着工厂走去。时值深秋,一阵阵冷风从背后推着她单薄的身体急急往前走。尽管心里怕的要死,但她不敢跑,她怕一跑起来,那恐惧就会追得她更紧。她努力强作镇静,尽量放稳脚步,一步步缩短与工厂的距离。
就在这时,馨然感到脑袋被什么东西从后面呼地一下包住了。来不及多想她本能地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叫。那声音在空荡荡的夜里,让人毛骨悚然。馨然深一脚浅一脚,顺着马路一路狂奔。她的脚似乎崴了一下,可她已经完全顾不上看,脚步根本停不下来。脑袋后的东西还是死死地贴着,并发出呼啦啦的响声。她慌乱地在脑后抓去,原来只是一个被风刮起的大大的塑料袋。馨然弯下腰大口地喘着气,她感到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膛了。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一边慢慢往前走,一边不停地抽泣。到了工厂门口,馨然使劲擦干了眼泪,故作轻松地进了库房。馨然接的正是陈刚的班,此时,陈刚已经把卫生搞完就等着交班了。
“你怎么?不舒服?”看到进来的馨然脸色发白,陈刚问。
“没有,我挺好的。”面对陈刚投向自己那关切的眼神,馨然把头低下走到桌前拿起了工作记录。
“那你的眼睛怎么是红的?”陈刚并不打算就此为止。
“被风吹的,今晚的风太大了”馨然只好说。
“哦,”
“你的脚怎么了?”陈刚忽然看见馨然走去拿水杯时,踮着的左脚。
“嗯?哦,刚才来的路上走得太快了,不小心崴了一下”馨然愣了一下,回过头对着陈刚说。
“要紧吗?”
“不要紧,没关系的。没事你也早点回去吧!”
“嗯,那好。”看到陈刚转身走了,馨然又看起了工作记录。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着急。以后,你就慢慢来吧。”陈刚走了两步又说。
馨然刚才被吓昏了头的神经,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被陈刚这么突然一问又给吓了一跳。
“你怎么还没走?”
“我这就走。”陈刚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了。走到门口握住门把,他犹豫了一下,又回过身对馨然说:
“其实,我想你一个女的,上夜班一个人往厂里来,路上肯定会害怕。我想说,以后你再上夜班,我送你。”陈刚真诚地看着馨然。
“可是,”
“我可以和金虎调班,你接金虎的班,那样我就可以送你了。”像是知道馨然心里是怎么想的,没等馨然说完,陈刚接着说。
馨然看到陈刚的脸上漾出了灿烂的笑容,那样子似乎正在为他自己竟如此聪明而得意。她有点不忍心拒绝了。
“那,也好。辛苦你了!”馨然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陈刚幸福地笑着,朝馨然挥了挥手,脚步轻快地走出了屋子。
二十八岁的陈刚,比馨然晚一年分到油厂。这个干活踏实,不爱说话的小伙子,一身工作服从来都洗的干干净净。
看到馨然答应让自己送她,陈刚的心情好极了。走出工厂,外面还刮着风,月亮已从云层的缝隙钻了出来,路边一排排的平房清晰可见。他想起了刚才馨然有点发红的眼睛,看上去也还是那么美丽动人。不由咧嘴笑了起来。穿过篮球场就到自己家了,陈刚一个跳跃,手就够到了篮球架,他对自己的弹跳很是满意。
陈刚用钥匙打开门,屋里很黑,路过母亲的房门时,他踮起了脚。
“回来了?”
母亲冷不防一声问话,把陈刚吓了一跳。
“妈,我以为你睡的正香呢,吓我一跳。”
听到母亲问,陈刚停住了脚。接着听到母亲一连串的咳嗽。陈刚赶紧去倒了杯水,推开母亲的房门,走了进去。
“妈,你咋还咳嗽的这么厉害?”
“不碍事,一会儿就好了,你要不要再吃点东西?”母亲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转头问儿子。
“不吃了,我不饿”
“那你赶紧回屋睡觉吧!”母亲用手指着门,示意儿子。
陈刚点了点头,俯身替母亲掖好被角,走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月光从窗口照进屋内,躺在床上的陈刚翻来覆去了很久还是睡不着。他看向了桌上的闹钟,朦胧中依稀能看见已经两点多了。父亲死的很早,留给他记忆里的印象早已日渐模糊。母亲怕他们受委屈没有再嫁,一个人拉扯他和姐姐长大成人。他知道年过七十的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让自己早点结婚,早点抱上孙子。
可是,自从三年前未婚妻刘晓凤出车祸走了以后。他的心就再也装不进去任何人了。直到调进包装车间,见到了李馨然,他的心才再次又变得活络起来。他知道,馨然结了婚还有个女儿。可从她那双忧郁的眼睛里,他知道她过得一定不幸福。
他还发现馨然跟自己有着相同的兴趣爱好,喜欢看书。他常常站在远处,痴痴地看着馨然读书时的样子。他想,喜欢读书的女孩子,一定也有一个超凡脱俗的灵魂。
陈刚在美好的遐想中,逐渐睡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