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奶奶是在七岁那年的夏天。父母工作调动，我被暂时送到乡下。记得那天太阳毒辣，我站在黄土飞扬的院子里，看着这个佝偻着背、皮肤黝黑的老妇人，心里满是抗拒。
"这是你奶奶。"爸爸说完这句话就匆匆离开了，留下我和这个陌生的老人面面相觑。
奶奶的手粗糙得像树皮，却异常温暖。她笨拙地擦去我脸上的泪水，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灶台上升起炊烟，空气中飘来煎蛋的香味——那是妈妈常给我做的。
阁楼是这座老房子里我最喜欢的地方。第三天午后，我爬上吱呀作响的木梯，想在堆积如山的杂物中找些玩具。灰尘在阳光中飞舞，我打了个喷嚏，碰倒了一个纸箱。一个生锈的饼干盒从里面滚出来，盒盖弹开，几颗玻璃珠和一只木雕小鸟散落在地。
我捡起那只小鸟，翅膀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小明"——爸爸的小名。盒底还压着几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奶奶工整的字迹："小明今天会叫妈妈了"，"小明第一次自己走到村口"。
楼下传来奶奶的脚步声。我慌忙把东西塞回去，却来不及藏起盒子。奶奶站在梯子下，逆光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慢慢走上来，蹲在我身边，拾起那颗滚得最远的玻璃珠。
"你爸爸小时候，"她的声音像老旧的收音机，带着沙沙的杂音，"总把这珠子藏在鞋里，说是他的宝贝。"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第一天晚上她会给我煎蛋，为什么我的枕头下总会出现几颗水果糖，为什么她总在我踢被子时悄悄进来。那些我不曾说出口的喜好，爸爸一定都经历过。
奶奶的手轻轻落在我头上，这次我没有躲开。阳光透过瓦片的缝隙洒在我们身上，灰尘像金粉一样飘舞。我扑进她怀里，闻到她身上柴火和阳光的味道。她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慢慢放松，轻轻拍着我的背。
那天晚上，奶奶给我讲了爸爸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的故事。她的眼睛在油灯下闪闪发亮，皱纹里盛满了笑意。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梦里有一只木雕的小鸟，在蓝天下飞得很高很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