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因为生病住进了医院的病房,他所在的那层病房都住满了人,看着周围的病床和走廊上的病床,我心里竟然没有任何恐惧。其实医院一直都是一个十分压抑的地方,在这里面的人心里都有一个牵挂。那根脆弱的弦,不定时的都会崩断。但恰好有一种莫名地熟悉感存在于照顾病人的那群人身上,在病房里有那么多的故事,听起来好像与自己息息相关一样。
走进水房的人,差不多都是照顾病人的,他们给病人打水洗脸洗脚,有时候也会洗衣服。家属们彼此见面就会微笑然后简单的问候,因为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希望病人早点康复。我一开始还不知道,这一层楼里住着的基本都是那种治不好在这里挨日子的病人,直到后面越呆越久,才越明白。
有天我出去倒水,发现一个病人摔在了地上,我赶忙过去帮忙。后来我得知那天帮忙扶的那个人是一位十分年轻的高中教师时,我的心不知不觉得疼了一下。我没有看出来当时那么狼狈的他居然以前是那么优秀。那个照顾他的人比他年龄还大,我以为他们是亲人,结果只是存在雇佣关系而已。那个老师驾车出事了,自己的老婆,还有小姨子和她的孩子都被他开的车撞死了,他自己被抢救过来后却成为了植物人。这种情况都好几年了,我不知道什么力量让他在那么愧疚的情况下还能活下去,但我知道他活得肯定很艰难。他依旧活着,虽然不能说话,但耳朵和思维是清晰的,他不傻,只是不能自理而已。我一直以为自己见证的人生很多人都很不幸了,其实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不幸的人。
爷爷病床旁边的那个老爷爷,他的心脏有很大的问题,他不停地哀叹怎么度过漫长的夜。生病的人总觉得活着的每一天都很艰难,但是无论怎样还是会继续艰难地活着。谁都不能想象连弄一下鼻涕心脏都要跳动到200多的人该怎么活得下去?他甚至不能大幅度运动。他每天都只能平静地躺在病床上,一会儿睁眼看看周围,一会儿闭眼睡觉。他的妻子也在旁边住院,她一会儿就过来叫他几声,看他答不答应,老人很担心彼此,万一什么时候不应了,那就是不在了。
坐在病床旁边我又想起了那个一顿能吃六个包子的婆婆,她的腿和肺有问题,但是她却那么能吃。可惜她已经瘫痪了,除了嘴巴能吃东西,其它再不起什么作用。她有三个儿子,轮流照顾她,今年该小儿子了,没想到老人却生病了。小儿子每天念叨,怎么这么能吃,像一头猪一样,吃了又不变。周围的人有的笑笑,有的就在说他,毕竟这是自己的亲妈呀!他在抱怨,而且想把他妈妈接到广州那边去,但是老人不能说话,不停地摇头和流泪,其实她不想走。后来他还是强制办了出院手续,把这个婆婆接出去了,不知道她还能活多久,但我知道她肯定不快乐!
那个说话嗓子都哑了的婆婆在爷爷病床旁边,她让我给她读每日清单,读完过后给我一个甜甜的微笑,并且说了声“谢谢”。她也是肺病,很严重,她咳嗽的时候捂着胸口的那种艰难的神情,她深深地锁紧了双眉,不让我看见。我知道她不想让我看到她那种样子,所以当我看到她咳得十分艰难的时候我就会默默地低下头。我希望记住她的微笑,那是她最好看的样子。后来爷爷再次住院,我又遇到了她,她是昨天又进医院的,爷爷是今天,而且他们的床号就差一位数36.37我希望她们都快点好起来。我给爷爷洗衣服的时候遇到了她,她亲自告诉我她儿子在三年前死了。那是她唯一的儿子,她只剩下孙子了,老公在家里照顾孙子也不能来陪她。她心态很好,她一直微笑着,说能活一天算一天,她的病很重,医生也叫她好好修养。她自己也明白,自己的病再也治不好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
看着病房里的人都那么无奈,我的心深深地刺痛着,我除了陪伴就是看他们输液,给他们叫护士。爷爷最是警醒,每次输液的时候都不肯睡觉,每次都要亲自看着它一滴一滴地下落。还没输完就提醒我要注意更换药瓶,看到别人快输完了也叫我去更换。他非常热心,自己的病那么严重,还经常关心其它病友,他以前是家里的顶梁柱,现在却是连生活也无法自理了。每次医生过来他都会提醒医生,叫医生用好一点的药,他想快点治好快点出去。我看着他满是针孔的两个手背,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知道,这些药只能让他不那么难受而已。
他每次咳嗽都躲着我,他怕我担心看到他咳出的是血,他每次深夜总是咳得睡不着。我知道,我晚上不能睡着,我害怕万一他咳厉害了,吐血不止,就会离开我。我很难受,但是我从来不敢当着他面哭,我每天笑容下面都是两行热泪,从未停息。当我要去上班的时候,他总会偷偷地给我钱,我不想要,他就瞪我,拉着我的手,硬塞到我的兜里。我离开的时候,摸摸包里,硬邦邦的,拿出来一看,是用卫生纸包了一层又一层的百元大钞。即使他病得那么重,他从来都是非常担心我在外面没有钱花。
每次离开医院都会痛哭一场,我知道这里的人可能都不会再好了。其实很多人来医院都一样,都并不是把病治好,而是在这里拖着。即使知道再也不会好起来,但是还是没放弃,都那么努力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