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临睡前,突然想到去微博上搜索“老王在冲浪”。写下这段话时是2020年1月29日,她是去年2月15日病逝的,想看看关于她的话,和她的消息。
于是看到一段小视频,是在夏天的夜里,她跟几个朋友在小区楼下的公共设施上荡秋千,因为特别特别瘦,在黑暗里,她的身体变得很薄,看上去像一片剪影,又或者一只小麻雀,开开心心在半空中荡漾,剪得细碎的短发飘起来,给人的感觉,是书的扉页上写的一句不超过十个字的个人简介,很干净,很轻。
老王是我默默喜欢了蛮久的女孩子,她在我心里有一个独立的分组,因为她是让人垂爱又生来开心的人。高高瘦瘦,热爱旅行,会做一只盛满糖果的小纸袋挂在电梯里给邻居们尝尝甜头,去欧洲度假顺便给粉丝们买一堆口红和眼影,在男朋友睡下时用他的手机偷偷下单价值三百块的硅胶保温杯,喝多了套件羽绒服在大马路边用铲子铲雪,某一张动图里,她正在上楼梯,突然一下子转过身来,短发扫过脸颊,龇牙咧嘴地笑,像只心情愉悦的鹤,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
我每天上微博都丧得不行,因为不停地看到不正义,不理解,不平等,底层人民在长久受苦,而官员们总是做一些不知所谓的事情。最近疫情爆发,平均一天刷到十条武汉居民们因为医疗问题求助的消息,虽然宅着很舒服,但夜里还是睡不着。
有人说普通民众不必为这种事情自我折磨,可你知道有的人就是这样,走在天桥上看见乞丐都会忍不住把自己的盒饭递过去,看见四肢残缺的人会下意识报警询问能不能有所收留,那种动力甚至不能叫作善意,它就是一种本能,就像不吃饭会饿一样,有的人看见世界悲惨的一角就会很痛,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即便不去看新闻报道,想象力也能够帮他们完成这类煎熬,达摩克利斯之剑永远高悬。
这种时候我总怀念老王,她好像从来都没心没肺,即使因为疾病需要换掉一只眼睛,也还是镇定而天真问商家,有没有美瞳款式的。
小时候大家每天都开开心心,芝麻大小的喜事能膨胀成一颗核桃。后来不知道从哪一天起,人人都开始觉得悲伤很酷,不动声色很酷,到现在,大家觉得成为一个丧逼很酷。在这个全体年轻人似乎都向着虚无主义靠拢的当下,我还是偏爱那些发自内心觉得生活真美好,活着真带劲,睡觉时都不会皱眉头的人。他们是这个世界上万万光线中的一束,是对时间毫无察觉也从不抱怨,是一颗虫洞,让冬天须臾间跳转到夏天。
那个女孩让我暗暗期待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可以容纳她的星球,她在这里消失了,又出现在宇宙的其他角落里,那个角落也有一大群每天不知道在干嘛又总是高高兴兴的朋友,她们穿着侯麦电影里那种柠檬黄的吊带衫和浅蓝牛仔裤,在一个长得像一坨奶油蛋糕的小区里,隔着厚玻璃用手电筒照亮摇晃着的手掌,然后像是第一次见到太阳的小孩一样,雀跃着说,
“哇!你看这个玻璃!好漂亮哦!”
文/田可乐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