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娥死了,死在了公公的梭镖铁刃之下,从此,这个被人们认为水性杨花、荡妇淫娃的女人在白鹿原上永远的消失了。田小娥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世人都容不下她,弥留之际哀怨凄婉的一声“啊,大…”或许这是她对命运不公的最后呐喊;也或许是,摆脱了尘世痛苦的放松。不管如何,都随着最后的一声叹息,归于尘土。纵观其一生,直至死后,田小娥也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同情,诚如作者所言:“生的痛苦--活的痛苦--死的痛苦。”
“若知人间疾苦,何苦来此人间?”
我们无从得知,田小娥是如何在家中长大,如何进入大众的视野。田小娥的父亲是秀才,按说也是书香门第之家,但从田秀才将女儿嫁给行将就木的郭举人做小妾这一举动来看,田秀才绝对是一个迂腐、无能、贪财、同时又是一位男权主义特别重的主儿。田小娥因偷情黑娃被郭举人发现,后被赶回田家,遭到父亲的厌弃,想尽快将女儿撵出家门那一刻起,田小娥彻底的对自己出生的这个家庭绝望。出生在这种家庭,从呱呱坠地开始,就注定了悲惨命运的开始。
“泡阴枣”,一生耻辱的开始。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嫁给郭举人时,田小娥不过17、18岁的样子,外人看来,这是十里八乡的富户、大户,锦衣玉食,吃穿不愁。其实,生不如死,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泡阴枣”,让田小娥极为耻辱,还要受到大老婆的监视和欺负;郭举人定时来,定时走,就连行房都要被大老婆限制时间和监听;不仅如此,平时还要负责大老婆的吃喝拉撒,操持家务。正值青春年少,如花似玉的年龄,怎奈的住此等的折磨和虐待,表面的反抗在那样的年代,无异于自取灭亡,田小娥选择了使暗功。大老婆走后,她将红枣从下体取出扔进自己尿盆浸泡,第二天洗干净给郭举人吃。在没有任何依附的情况下,田小娥敢于不受命运的驱使,这一点已经很了不起。
遇到黑娃是田小娥生而为人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也是逐步走向灭亡的开始。不爱读书,调皮捣蛋,自尊心强,这是黑娃给人最初的印象。随着时间推移,黑娃逐步长成体格熊健、年少精壮,性格彪悍的西北汉子,体内充满了青春雄性荷尔蒙,面对田小娥妖娆多姿、妩媚动人、娇柔生晖的妙龄女子,怎能把持的住青春的骚动和焦渴?同样的,田小娥面对黑娃这样勇敢、有担当,对自己又好的男人恐怕是出生以来第一次遇见,所以,她彻底的沉沦了,沦陷在黑娃的柔情蜜意之中,“有这一遭,就算死也值了。”她的心在那一刻,完全交给了黑娃。当然,黑娃说到做到,不顾家人的反对,更顾不上村里人的讥讽和嘲笑,毅然决然的把别人口中的“婊子”田小娥娶回了家。堂堂仁义村怎能容得下这样有伤风化的女人呢,父亲不认黑娃,村里人不让进村,无奈只能将小娥安顿在了村外的破窑洞--这也成了田小娥后来最终的归宿。这时的田小娥如果说有什么过错,也是因为违背了当时的封建礼教,敢于冲破男权社会,这是田小娥对命运的第一次抗争。
如果农民运动成功了,或许她的命运会走向另一片天地。黑娃成了农民运动的主力军,田小娥也成了农民运动的妇女主任,这辈子最高光的时刻,莫过于此时。好景不长,农民运动终究还是失败了,黑娃跑路了,撂下田小娥彻底的跑了。田小娥再次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这时鹿子霖走入了田小娥的生活中。如果说当时的封建礼教制度是对田小娥乃至那个时代所有女性悲惨命运的始作俑者,那么,鹿子霖的出现,就是将田小娥推向万劫不复的刽子手。
鹿子霖,白鹿村的乡约,类似现在村长之类的头衔,官不大,但是,我们都知道一个道理“阎王好哄,小鬼难缠。”鹿子霖就是人们眼中的小鬼儿,村里人明面儿上都不敢得罪他,暗地里都知道他是个怎样的货色,恨不能笑掉大牙,但是从来没有人敢捅破这层窗户纸,人啊,就是这么虚伪。黑娃走了,田小娥再次失去了依靠。鹿子霖,论辈分是黑娃的族叔,田小娥嫁给黑娃,理所当然的应该喊鹿子霖为“大”。可是,“大”想的是睡侄媳妇,由来已久,时机到了,以救黑娃出来为条件,真的把小娥给睡了。田小娥有错么,没有,她没有勾引鹿子霖,作为妻子,她只是尽了做妻子的责任,托鹿子霖打听黑娃的消息,就算鹿子霖哄她上床,她也没什么过错,作为一个女人,被人容不下的一个女人,没有任何生活进项,年轻的身体是她唯一的资本,就如同鹿子霖进监狱,老婆鹿贺氏卖地卖房救他出狱一样的道理。田小娥出卖自己最宝贵的身体,无非想换来黑娃的平安和消息。
天下男人没两样,对肉欲的追逐永远都是人类最原始的动力。狗蛋晚上闯进了小娥的破窑,意图轻薄田小娥,好在被白孝文解救,田小娥打心眼里感激白孝文。对于仁义村来说,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是绝不容忍的,作为族长的白嘉轩主持公道,对这对“狗男女”进行了触目惊心的鞭刑。田小娥很无辜,不知为何被卷入这种无厘头的风波,无缘故受到如此刑罚,娇弱的身体皮开肉绽,对声称仁义道德的白嘉轩更是愤恨至极。鹿子霖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更是借题发挥,意图利用田小娥击垮暗斗一辈子的白嘉轩。鹿子霖说服了被仇恨冲昏头脑的田小娥,“扒下白孝文的裤子”,就如同“尿到了白嘉轩的脸上”,对于腰杆子一向笔直的白嘉轩来说,到时就如同抽筋剔骨,想想就解气。
白孝文,这位白鹿原族长的长子,从小就被当成族长候选人来培养。白孝文不负众望,兢兢业业,谨言慎行。对于族人,拿捏有度;对于家人,父慈子孝,人畜无害。与妹妹白灵相比,白孝文没有得到过父爱,得到的只有父亲对自己寄予的厚望。久而久之,缺少灵魂支撑的躯壳在千斤重压之下必定走向崩塌。白灵因父爱,自由、洒脱;白孝文因缺少父爱,懦弱,伪善,最终成了父亲的提线木偶,丧失了自我,变得内心扭曲。
一个被时代压迫到极致却貌美如花的女子,冲破时代的枷锁,打破封建伦理道德,多么的勇敢,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白孝文被田小娥这种内在的气质深深吸引,长期生活在封建礼教、仁义道德而又缺少父爱的家庭,让他的心灵找到了依靠和寄托。主动的投怀送抱,对于不明就里的白孝文来说,无疑是致命的诱惑,白孝文彻底沦陷在了田小娥的温柔乡之中。
族里人犯错最重的惩罚莫过于刺刑,血肉模糊的白孝文若不是在全族人的求请下,或许真的会命丧黄泉。被父亲捉奸在床,又是与人人喊打的“破鞋”偷情,这让向来刚正不阿的白嘉轩颜面尽失,从此,仅有的父子之情也被剥夺,白孝文被逐出家门,不问生死。良知的泯灭致使人性逐渐丧失,白孝文终于可以将早已扭曲的内心展露在日光之下,不再压抑,彻底摘下伪善的面具,剥落僵硬的外壳。破罐子破摔,彻底搬到田小娥的破窑里,整日间淫乱无休止,变卖祖产田地,吸食鸦片。饥馑年代,白鹿原尸横遍野,尽管饿的眼冒金星,白嘉轩从未想过接济一粒粮食,同样的,白孝文也没想过回家讨要一顿饭食。多么绝情的父亲,多么无情的家庭,哪怕出门讨饭,与狗同食,也不愿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族人面前,仅有的自尊因偷情被父亲剥夺殆尽;生死存亡,在父亲面前,铁骨铮铮,多么畸形的时代,多么扭曲的人性。
“赤条条,光溜溜,来去无牵挂”
人情冷暖、亲情淡薄、世态炎凉、冷嘲热讽,白孝文从出生到讨饭着实经历了人间“冰火”。两个被时代摧残的周身疮痍,被人们无法接纳的人儿相互依靠,互相取暖,相互仰望。悲剧就是将世间的美好,撕裂在人前,血肉模糊,赤裸裸,惨淡淡。无论如何,田小娥终于走到了人生的尽头,被自己的公爹暗杀在了破窑洞里,被人发现时不知过了多久,全身精赤,蛆虫遍地,尸臭浮游在整个白鹿村。人们推倒破窑,草草的埋葬了这个“坏女人”,就如同掩埋了时代对所有女性犯下的罪恶。
“女人不过是糊窗户的纸,破了栏了,揭掉再糊一层新的。”
田小娥是《白鹿原》所有人物形象中,作者花费笔墨最多的一个角色,因为有了她的存在,小说才有了灵魂。1个女人,6个男人,穿针引线般将封建时代女性的悲惨一生表现的淋淋尽致。父亲田秀才生而不养,年少时节将女儿卖为人妾,封建父权主义泛滥,女性命如草芥,生活卑微如蝼蚁。郭秀才也好,鹿子霖也罢,这两个衣冠禽兽,从未把女性当人看,郭秀才暂且不说,鹿子霖更是把男权主义做到了极致。村里但凡有几分姿色的女性,都难逃他的魔爪,田小娥是他的侄媳妇,被哄着睡下了。儿媳妇冷秋月常年孤枕难眠,鹿子霖按耐不住内心的欲望,借酒撒泼,强行摸了“奶子”,致使儿媳惨死。
如果说男权主义是封建时代男性的特权,那么,有些女人就是男权主义社会为虎作伥的帮凶,比如,白嘉轩的母亲,白赵氏。为了让白家尽快添丁,不顾白嘉轩六娶六丧的痛苦,要求儿子尽快再娶一房。在她看来,“女人不过是糊窗户的纸,破了栏了,揭掉再糊一层新的。”娶媳妇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女人不过是几石麦子,几捆棉花,一头骡子换来的事情,简单至极。娶来的女人就是要生孩子做家务,不能够生儿育女,延续香火的女人就算死了,也不值得可惜。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是白赵氏的一生的价值观。因为,她就是这么过来的,一辈子生育七女三男,拉扯大了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其余早夭,被埋进土里,化为了肥料。经历过如此多的生死,白赵氏眼中的生命,是如此的淡漠。
白孝文娶了媳妇后,在房事上没有节制,日渐消瘦,白赵氏不分青红皂白,将罪过归为孙媳妇身上,认为是她夜夜引逗自己的孙子。甚至说出非常恶毒的警告孙媳妇,“马驹儿回头再说,先把自己管住,要是管不住,就拿针把你的碎屄缝了…”这话是把女性仅存的一丝尊严践踏的体无完肤,可怜的孙媳妇有口难辩,只能委屈的掩面哭泣。
白孝义婚后多年,媳妇没有生养,白赵氏领着孙媳妇求遍原上各个寺庙,用尽祖传秘方、偏方和单方,但仍无效果,在得知问题可能出现在孙子身上时,操办了“借种”事宜。眼瞅着,孙媳妇的肚子越来越大,白赵氏对她的厌恶也越来越重,然而,龌蹉的事情是自己一手操办的,有苦难言,眼见的日渐消瘦,在麦收后三伏酷暑的热浪里,咽了气…
白赵氏是封建礼教下,大户家庭女性的典型代表,她尖酸刻薄,为家族、家庭竭尽付出,但是对儿媳、孙媳并无什么感情可言。唯一偏爱的女子,可能就是自己的孙女白灵了。
白灵天真浪漫,自由洒脱,聪明伶俐,深受父亲的宠爱,那时的白灵未经男权摧残,也并未经历过性事,纯洁无暇。白赵氏这辈子太辛苦了,尤其是做女人,在她的内心里,白灵活成了她理想中,令她羡慕的样子。
“生如夏花之灿烂,死若蝼蚁之多艰!”
田小娥是《白鹿原》中众多女性中最具典型的代表,她深受父权主义压制,男权主义摧残,她渴望自由,向往温暖的生活。希望总是美好的,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空,死无葬身之地,无论是刚正不阿的白嘉轩,还是令人钦敬的朱先生,为了压制田小娥的亡灵,倡导将其烧成灰粉,造塔镇压,让她永世不得超生。田小娥啊田小娥,你终究还是无法逃脱命运的驱使。
生如夏花之灿烂,死若蝼蚁之多艰。
(本文部分素材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我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