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在脚下(7)

                第一章

          第八节:讨债鬼

        “讨债鬼”这是父亲对他刚出生儿子的称谓 。

        时间过得好快呀,母亲生产了,这回出生的是一个小弟弟,这小子长的可漂亮了,可母亲确一点奶水也没有,干瘪的乳房如秋后的丝瓜。这孩子出生那年,正好赶上大跃进运动刚开始,父亲给他取了一个很有时代痕迹的名字叫“景跃”。小弟弟的出生就预示着厄运,这小子就像“夜哭郎”一样,白天不合眼,晚上哭闹不止。这让父亲的大嫂也就是我大娘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谁说那时小叔子和侄儿都分家单过,可爸爸的大嫂我的大娘,必定还是族中的长者,说话还是有分量的,必定是小叔子媳妇生儿子,这也是赵家添人进口哇,老赵家本来人口就稀,生了个小子可是大事,于是她心急如焚,按耐不住焦虑的心情,就找到儿媳妇和我二大爷的儿媳妇,我的亲叔伯嫂子说“你们俩的孩子正吃奶,孩子的奶水也够用,就去帮帮你老婶,你老婶生下这孩儿,一点奶水也没下来,饿的白天夜里不睡觉,看这样下去不得饿死呀,再说刚生的孩子也不能光喂糊糊哇,每天你俩抽空就轮流给喂两遍,这可是你老叔的一条根啊!”从此二嫂、老嫂就每天来给小弟喂奶。这孩子也怪,除了吃奶什么东西也不进一口,好不容易给弟弟将就过了周岁生日,嫂子俩完成了大娘的圣指。可怜的小弟弟断奶了。

        大跃进年代,全国都在热火朝天的大炼钢铁,农村搞深翻地,多打粮。村里响应公社要求,无论男女老少都得出工干活。父亲那时正好犯胃病,吃啥吐啥,水口不打牙,折腾的不成样子,走起路来都直打晃,因为没有钱看病只能躺在家里硬挺着。没办法只能母亲出去干活,妈妈成了家里的硬劳力。妈妈本来应该用更多的时间看家望门,照顾幼小的孩子,可现在不得不把我和一岁的弟弟扔在家与生病的父亲在一起。

    小弟弟虽然一周岁了,但是由于吃不饱奶,身体特别瘦弱,严重的营养不良,腿骨子软着那,都一岁多了还不能站立行走,每天还是饿的哭叫不止。父亲有病痛苦难耐,心烦意乱,哪还有耐性哄孩子啊!弟弟一哭他就将孩子放入摇车里。东北的摇车叫悠车,东北四大怪是这样说的,“大姑娘叼烟袋,窗户纸糊在外,反穿皮袄毛在外,养活孩子吊起来,就是把悠车用绳子吊在房梁上。小弟一哭他就大骂“你这个丧门星要帐鬼,你非得把我作死不可,整天的嚎啊嚎,今天我让你嚎个够”。说着就从炕上晃晃悠悠的站起耒了,气急败坏的将小弟捆在悠车里,恶狠狠的,悠来悠去,这不知道悠过多少孩子成长摇篮,发出难耐的,阴沉的吱吱作响。爸爸这些日子被病痛折磨的几乎让他崩溃了,病情又不见好转,心低里的阴霾和病痛一样,他无心身边发生的一切,只觉得自己快要走进另一个世间。他每天都不吃不喝,是睡非睡,熬着,熬着。儿子也是自己的新生骨肉,没了奶水又不进食粮,自己辞掉了供销社的工作,也失去了生活的便利,真是没钱,没人,又生病,真的没有了生养他的条件。这人生坎坷,命运的不幸,自己的病痛,渐渐的将邪火都发泄在那幼小无知,可怜的弟弟身上。其实,他病的也是有气无力了,可他使出近乎全身的力气推送悠篮,如果没有两边墙的阻挡,撞在墙上的悠篮又被反弹回来,估计小弟不知被扣翻在地多少次,,不知死了多少回。小弟弟被撞的晕头转向,不一会儿就没了哭声,是睡了还是昏死过去了不得而知。反正我看见父亲那穷神恶刹的模样吓得躲在墙角瑟瑟发抖。家里就我们三人,那年头,就连我们租住西炕的六十多岁喉咙气喘的五大娘都得下地干活。谁能知道小弟弟在家受到了怎样的折磨。有一天,碰巧五大娘提前回家,看到父亲使劲将悠车悠的老高,撞得山墙咚咚响,这可气坏了五大娘,她大步穿进屋里,一把拽住悠车,声嘶力竭的叫着,还没看见过五大娘这么生气,本来就是肺气肿的底子脸憋得紫红,眼珠子都要冒出耒了,擅抖的手指着父亲半天说不出话“你个扁头娃(父亲外号)心真狠啊,那么小的孩子抗你这么折腾吗!这是活人不是死猫烂狗,这孩子可是你的根啊!你下得去手吗?“什么他妈的根,纯碎就是个要帐鬼,我没看见哪个孩子像他这样天天鬼哭狼嚎地,我都强活那,管他根不根的呢”。五大娘把弟弟从悠车里抱出耒,他还处在昏睡状态,五大娘摸着孩子腊黄的小脸喃喃自语“生错了年头啦,你是饿的还是病了,找个先生给扎咕扎咕吧,我的小可怜儿那”。“我都病多少天了,哪有钱扎咕啊”父亲有气无力的念叨。五大娘把白天看在眼里的事儿都告诉了放工回家的母亲。母亲看到病秧秧的丈夫,又看看哭得声音嘶哑的儿子,心如刀绞,抱起面无血色的骨肉,眼泪止不住的滴落在弟弟的脸上。她一个女人家,能有什么办法那,丈夫有病躺在炕上,不能下地干活,那有钱看病,他脾气越来越噪,孩子小没有奶吃,还不吃其它东西,又没有钱买些有营养的东西喂养他,大跃进年代不让耽误工,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挤兑着母亲如火上浇油。晚上躺在被窝里,知道父亲脾气不好妈妈就和风细雨的劝父亲,“他爸赶明儿子再哭你就抱他出去溜达溜达,这孩子身子骨太软,实在不行再找找二媳妇儿,老媳妇儿”。”她们也得下地,再说她们的奶水也不多,那点奶水自己的孩子都吃不饱呢。”“我们就将就将就吧,等他大一点就扛磕打了”,“其实,我也不想那样,可他哭起耒没完没了,我的心都要蹦出来了,真不如他死了好”。母亲敢紧捂住父亲的嘴,“哪有亲爹诅咒自已儿子的,你疯啦”!“什么你儿子我儿子的不都一样吗,你儿子就是我儿子。”

    经过五大娘和母亲的劝说父亲对弟弟的态度好了几天,可是弟弟饿的一直哭闹不止,他的忍耐到了极限,竞把悠车卸下来,拿到外边,把小弟弟放到毒辣的太阳下晒,可怜的小弟弟一天比一天虚弱,哭声渐渐的微弱,还没有蚊子的嗡嗡声大。就这样小弟走了,还没有来得急喊一声爸爸叫一声妈妈就悄无生息的走了,走的时候一岁多一点。我大娘和五大娘都骂我爸爸,可他没有一点内心的自责,还粗声粗气地说,“早死早好,这要帐鬼是我前世的冤家,这也怪他的名字没有启好,景跃!景跃。让井给要去了。”这强词夺理的回答,给自己心里找到了安慰。

    那个年代新生幼儿死亡率是很高的,谁家死个孩子用破布一包就扔了,跟死个猫啊狗啊似的,地头地脑江边河沟在哪都能看见死孩子,没有几天尸体就被野狗们撕扯没了。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家里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煎熬,小弟的消失被淡忘了。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父亲的病有了好转。一天,大娘的儿子二哥耒找父亲,二哥是大队党支部书记。他对父亲说“老叔你病好点没?现在上级有精神让各屯成立食堂吃集体伙食,不允许各家开灶,我寻思你身板不好,干不了重活,到食堂当管理员,管管帐什么的行不行?”父亲的身体正在恢复期,慢慢的坐起来,很有精神的说,“二呀!那感情好,管个食堂还能行”。二哥对爸爸说,“老叔那咱爷俩就说定了,你明天就去食堂报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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