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时一些文字描述出的场景会不自觉的与自己脑海里微弱的画面重合,让我不自觉的走神。那是栋两楼的房子,有个大院子,有个大铁门,剥落的漆,锈迹斑驳,上面勉强看得出原来是绿色的。进门右边就是一排低矮的水龙头,两层楼的人们洗菜洗衣服都在这。二楼有栏杆,不高,有锈。

        十几二十几平米的房间,里面有床,桌子,没有柜子,衣服收在收纳箱里,推到床底。零几年,大家还是用煤灶,走廊一排煤灶,墙边堆着高高的煤。哪家今晚的菜丰盛,整个院子都知道的,该是来客人了。中午晚上家里的女人带着小孩端着盆子去楼下洗菜,唠着家常。谁家小孩晚上总是哭,应该用黄纸写上天灵灵贴在电线杆上让路人读;谁家姑娘懂事,嘴巴甜,懂得帮家里洗碗;谁家小子调皮上课捉弄小姑娘扯人家辫子。“体他爸爸。”哪个女人哟呵了一句,满院子都是笑声。

        住院子的人来自不同的地方,有很多都是老乡,不是这个城市的,家乡话成为一种寄托。住这个院子的人,一样的穷,处在一样的阶层,一样在这个城市挣扎,一样在老家有挂念的亲人,一样有本难念的经。

        记忆中,一直在搬家,到上了初中记得的是搬了七次。那时候小,对搬家并不抗拒。因为新家很近,还是在原来的学校读,附近还是熟悉的玩伴。不记得搬家的原因了,只记得那时候搬家不像现在只需要一辆车就可以一步到位,根本用不起车,那时候需要大人和小孩在两个房子来回十几次,一点点的把东西搬过去。因那时还小,很多事情只记得几个画面了,其中一个画面就是抱着一纸箱的衣服走十多分钟搬到新家,纸箱是装豆奶的箱子,装不了太多,太大的箱子装了也搬不动,只能一点一点的搬,像黑色的蚂蚁一点点地运着食物。

        在那里待了十三年,那里的街巷每一块青苔我都跑过拍过,每一棵树我都和它们互相见证了彼此的成长,每一块地砖我都踩过,每一个小卖部我都去买过辣条,每一个公共厕所我都去过。说来也许你会觉得好笑,今年五月当我时隔六年站在那个街道,我竟会有陌生感,变化太大了,那一刻我才感觉到,六年时间的缺失是真真切切的,这个城市错过了我六年,我也错过了见证这个城市六年的成长。而当凌晨四点,街道只有电线杆和路灯,昏黄的灯光,我在那个三叉路口,往哪里看都像走不到边,莫名有一种窒息感,路上没人,我却不怕,即使是黑夜,即使没有地方去,我也像回到了家。我拖着行李箱在那个街道慢慢地走着看着沉默时,当走到那个公共厕所,我竟终于有一种亲切感,仿佛在这一刻并没有那六年的缺失。走了进去,看着镜子里那个因坐了太久火车面容憔悴苍白的自己,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盯着镜子,终于感觉有一丝轻松。不记得是谁说过,一个地方的公共厕所是地方文化,看一个城市怎么样先看它的厕所。

      这个城市变化太大,让我终于不得不告诉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以前的铺面已经不在,我只认出了那棵树,它还在呐。我拖着行李箱站在它对面,想起了那时候几岁的我和几岁的她们在那里跳皮筋;想起那时候十二三岁的我坐在店子里的小板凳看来往的行人和车辆,有时候下雨,那棵树会俯下身,雨水滋润着它,浮漾的流光,数不尽的温柔。喜欢站在屋檐下,伸出手掌接雨水,看它坠落,溅开。“像不像个小型喷泉。”那时候经常会笑嘻嘻地回头问老妈。老妈会骂,说雨水好脏,又说容易感冒。那时候明明是个很闹的性子,却能坐在那个小板凳上看一天的行人车辆,蹲在路边看蚂蚁搬家。现在想想,真好呐,原来我的生命中有这么一段静谧的时光,不用为刷题烦恼不用为人际关系烦恼不用为钱烦恼不用为上学烦恼,不用为看不见的未来烦恼。

      经常折风筝,不记得折过多少个风筝了。用报纸折 一个又一个风筝,用线穿上,和小孩去不远处的空地扯着线边跑边叫,现在想想,像个傻子,但是那时候玩得不亦乐乎,即使纸风筝很难飞起来而且很容易被风弄折。即使后来有人送了我一个风筝,也没有这样的乐趣了,放了两次后也不记得丢在哪里了,许是和我的童年一并飞走了罢。

      哦对了,这里要提到《喜帖街》,这首歌写的是一种情怀,那条街承载了一代人的情感。听着这首歌,我想起了那个院子,想起了从院子从街巷从那个城市走出来的自己,写下了这些文字。写这些不是为了写我那时候过的多惨事实上我从没觉得我那时候多惨,是为自己有这些经历看到过听到过这些有这些故事而庆幸,因为这些让我在这个否定一切否定自己的年纪能给自己一些安慰——我不和绝大多数人一样,我是我自己,独一无二。看到那句“忘掉种过的花,重新的出发,放弃理想吧。”莫名会有低落的情绪,脑海里会不自觉的浮现我拖着行李箱离开那个有着斑驳锈迹的铁门的院子去往生活的画面。拖着行李箱上了离开的火车,鸣笛声响起,我的梦终于破碎了。人总要接受变化,接受成长。

              2019.7.21虞安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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