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能说出口的，都不是最深的委屈。
2017年10月17日 星期二 晴
01
这日，晴。
热烈的阳光穿过阳台的大落地窗，肆无忌惮地泼洒在客厅地面上，沙发边几上摆着的那束玫瑰，已经绽放至十分。我在这满室灿烂里，打开电脑，慢慢地浏览了有关抑郁症的页面。心微微凉，我可能已是轻度抑郁症了。
其实，是自知的。可我有什么办法呢？从恋爱算起，今年堪堪是七年之痒。且不说沐风看我的眼神早不复炙热，就连他的身影在家出现都已日渐稀少。
他三不五时地出差 ，偶尔在家的日子，泰半时候是喝得踉踉跄跄地深夜才归。我向他抱怨怎么不多陪陪我？他只揉揉我的头发，温和地说，“恬恬，别闹，公司在最关键的时候，等着我，将来一定给你买栋别墅住。”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熠熠的光，然而，那不是为我。我也曾跟他说过我不想住别墅，他只笑笑并不说话。我便渐渐沉默了，或许而今在他的梦想里，我已成局外人。
我不习惯于哭哭啼啼与人争执，也不擅长用动听的言语来挽留爱人。我只会笨拙地把爱或者忧虑深埋心间，让春风吹拂，让秋雨浸湿，只有客厅滴滴答答的时钟知道，它是如何默默地坚强地茁壮成长着。爱和忧虑，此消彼长。
02
这几个月来，沐风越发忙碌。他总是一边亢奋地诉说着订单的暴涨，一边越来越晚回家。看着他眼里熟悉的星光，我有些心酸，那光也曾为我出现。那时，我是他的整个世界。可真的就只为了订单而欢欣吗？会不会有人成了他的新世界？
我忍不住要去这样设想。再晚，我也等他回来。我看着客厅钟表里的小鸟一次次飞出来，它是这个家唯一的生动了。今晚，他又是时过午夜才回，依旧是老调重弹，“恬恬，不用等我，你先睡。”他走开几步忽然又立定，“你最近瘦得多了，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我心不在焉地摇头，他走近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我知道最近自己茶饭不思，神思不豫，脸色自然是极为苍白的。他轻轻拥我入怀，“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好好检查下吧。”
我在他怀中默然无语，这样的温暖能贪一刻便一刻吧。他曾许过多少个明天，没有然后。他忘了，我亦记不得了。
他手机最近设置成了静音，偶尔有信息或者电话，他总蹑手蹑脚地掩门去客厅。有时，听着客厅忽隐忽现的声音，摸着床边渐渐失去的温度，隐隐觉得，这秋日，一日更甚一日地凉了。
他返身而至，俯身看我。我装出平稳呼吸，于是侧身躺下的他一会便鼾声四起。我悄然撑起身子，看他熟睡中的脸，多了些成熟和疲累，却比学生时候更显魅力了。我幽幽地想：公司那些年轻妙曼的女生也有喜欢他的吧？
我也曾跟闺蜜抱怨，结果她们总是异口同声劝我，她们常说：“你家沐风花在你身上的钱都快够我们付首付了，你快别拉仇恨了。知足吧，恬恬。”
她们从不知，我最痛恨的便是每次聚会，沐风总让我穿成移动名品展示柜，而在别人的赞美声里，他看我的目光跟看一只精心打扮的宠物狗没有区别。
我却连反抗地勇气都没有，因为他总是说：“乖，别让人看笑话。”
从模范情侣到励志型模范夫妻，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周围人羡慕的眼神，这光环似乎是唯一的结界，安放我和沐风岌岌可危的爱情。有些话，我想说，他们不懂，更多的话，我不能说。
原来，能说出口的，都不是最深的委屈。人与人之间，能了解的，也仅是管中窥豹而已；能诉说的，也不过几桩平淡的人情世故而已。
03
清晨，醒来时，已没有了沐风的身影。摸起床头的手机看看，果然有他的留言：“恬，有急事先去公司，今天尽早回。”我微微苦笑，看看窗外，天是阴的。
当我洗漱完毕，坐在化妆桌前，慢慢地涂抹那满桌子的瓶瓶罐罐。我看着镜中的容颜，依旧是美丽的。还没到黄脸婆，我爱的人就已不爱我。而他曾经又是怎样的珍爱过我呢？
我一阵恍惚，青春时光呼啸而来。回忆总会比曾经更为精致。我清晰地记得他对我的每一点好。
沐风是我一脚踩出来的初恋。
他在食堂被我踩一脚，得以相识。而后，他以他独有的细致和耐心，对我无微不至地关怀着，仅半年，我成了他的女友。
学校的草坪前我们曾在阳光下相偎看书；学校的小树林里我们曾面红心跳地相拥相吻；学校的图书馆我们曾安静看书，偶尔相视一笑，连空气都害羞般地稀薄了。
我最爱的是，周末和沐风去逛街，他会给我买红红的糖葫芦，一个个圆圆又红彤彤的山楂，外层裹着的糖衣亮晶晶，一入口，软糯清香，而他微笑看我吃糖葫芦的眼神，仿佛我是他永远的公主，那么甜。
可我们的爱情也不总是甜。因为我的父母并不喜欢沐风，他们不喜欢一个外地来的农村孩子。沐风毕业后，我带他回去，父母客气周到地招待了沐风，但那种彬彬有礼里又暗含的拒绝，连我都无地自容。
那天，他紧拥着我，让我不必怪父母，他发誓会自己努力让他们答应。我分明感觉有微凉的湿意滴在颈间，只得回抱于他。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最好的安慰便是安心等待。
他申请由公司的技术部调至销售部。他曾说过公司的销售部是最容易出暴发户的了，但销售部底薪低，出单之前全靠苦撑，那段时间，沐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我知道他在为我们的未来全力以赴。
周末他会把工作带回出租房，一边陪着我，一边工作着。其实。只要我坚持，一贯疼我的父母也不会太为难。而且我想要的只是一份平淡安心的生活，对物质我没有太多追求。
但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不停的鼓励他。如果他注定是翱翔天际的雄鹰，那么，让他尽力飞是我能给的最大支持。那时，我的生日已快临近，但沐风没有说起，我也没提，心里却有淡淡的失望。
到我生日前一天，刚好周五。我接到沐风电话，“恬恬，明天我有事，不能来接你了。你自己过来可以吗？早点来，我9点在家等你。”安静地放下电话后，我还是忍不住泪流，原来，他真的忘了。
第二天，我换上了自己最爱的裙子，收拾好心情，自己坐车去了沐风的小公寓。一按门铃，沐风开门闪身而出，把门虚掩上，“恬恬，你闭上眼睛。”我一愣，蓦地从心底生出些期待来。
沐风用手蒙上我的眼睛，拥着我走进房间，他松开手，我慢慢睁眼：粉色气球、彩带将房间装点一新，清新而又浪漫。我们的朋友们也全在，欢呼声掌声不绝于耳。我惊讶地回头看沐风，他微笑着牵我的手走到餐桌旁。
餐桌正中一个大大的白瓷盘里，用红色的果子摆了一颗心，居然是糖葫芦。我惊喜地看向沐风，他拉着我走向厨房，我看到了无数个糖葫芦，有好看的，不好看的，原来竟是他亲手做的！
眼泪似调皮的露珠蹦出了我的眼眶，在他这么艰难的时候，他还费心给我做了糖葫芦。那许多不成功的糖葫芦，还有他红红的双眼，足以证明他或许花了整晚的时间。
泪眼朦胧中，沐风手持鲜花，单膝跪下向我求婚了。他笑容明亮而自信，我还不等他说完求婚词便着急答应了，“我愿意。”被朋友们好一通笑话。
沐风的细致与耐心在销售工作中的优势慢慢显露出来，何况他还有专业技术知识。他帮一个大客户解决了一个因其他供应商而造成的设计缺陷后，这个大客户成了他坚实的支撑，包括后来的创业。
那时，我们守得云开见月明，一切都甜如蜜。沐风时时会在家做糖葫芦给我吃，我一直守着，似一只馋嘴的猫儿围着厨房打转，总惹得他刮我鼻子，羞我。
钟表里飞出的小鸟歌声惊醒了我，我一摸脸上，竟然满脸泪水。往事有多甜美，现在就有多惨淡。现在，陪着我的总是客厅那只永不知疲惫，飞来飞去的小鸟。而我却是累了！
我站起身，感觉一阵晕眩袭来，两眼一黑，我便失去了知觉……
03
从医院醒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回家取文件的沐风把我送来了医院，原来我已中度贫血。身心俱乏，或许该放彼此一条生路。
从医院出来，我深吸口气，对脸色十分难看的沐风微笑，“沐风，去旁边公园走下？”他一声不吭，只点点头，便牵着我的手往公园走去。
公园草坪里有放风筝的孩子，有偎依的恋人，还有在跑步锻炼的老人。一片生机盎然。沐风愧疚地看着我，我抬头一字一句地说：“沐风，我们离婚吧。”
沐风不可思议地看向我，我止住他要出口的话，“如果再不分开，我就不止今天这样了。你有你的追求，我不阻止你，也请你不要阻止，我的离开。”
他定定看着我，眼眶眼见着就红了，“恬恬，如果没有了你，那我的追求还有什么意义？我所追求的无非是给你一个富足的家。”
血往上涌，我恼怒地开口低声吼他：“那是你的追求，别说为我！你问过我想过什么日子吗？或者说你尊重过我，尊重过我的生活方式吗？我一直按你的生活方式过，我真的过不下去了啊，沐风。”
或许是我的激动让沐风惊讶，他用力把我拥进了怀里，在我耳边缓缓说：“在我们的婚礼上，我听到你小姐妹在议论，恬恬家境好又怎样？还不是要嫁给一个穷小子。所以，我一直希望你在她们面前能扬眉吐气，恬恬，你不光是我的公主，我还希望你是所有人眼中的公主。”
这回换我惊讶了，原来，他竟然是因为这个才这么努力着。可相爱的两个人、怎么越走越远了呢？
懂你的人，会用你所需要的方式去爱你。不懂你的人，会用他所需要的方式去爱你。我脑海里遽然浮现出这句话。
我一直尽量去配合沐风的脚步，从不坚定表达自己的意愿，以为那就是爱；而他只想给我足以在人前骄傲的物质生活，坚定地以为那就是爱。可我们似乎不懂彼此了，在婚姻里，懂得比爱更重要。
思索中，有对情侣拿着糖葫芦走过，你一口我一口好不甜蜜。我目光一路追随他们，沐风顺着我的目光，静静看着那对情侣走远，若有所思地回头看我。
我含着泪对他说：“沐风，如果你还爱我，就多陪陪我，我想要个小孩，我还想自己去工作，你不要拦着我。我只要做你眼中的公主就够了。我不要做所有人眼中的公主，因为公主只能活在宫殿里，进入到生活里，她就活不下去了。”
沐风亲吻着我的脸颊，“是我不对，恬恬，我把你关在家里，又没给你足够关心。我没想到你这么痛苦，是我太自私了。我们好好的，以后有任何事，我都尊重你。”
我轻轻用手摩挲着他的脸，这张脸，看了这么多年，我依然不腻。沐风亲吻了我的手，“回家，我给你做糖葫芦！”
“好！”
我们双手紧扣着往家走。一眼望去，天放晴了，之前的雾霾已然散去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