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月沧海
人在南国,又正值冬日,便时时有人问我北国的冬天是什么样子?每逢此时,我便回答说,要比这里冷的多,看不到绿叶,更看不到花朵,土地开裂,冰封三尺,天空低沉而黯淡,若是晴天,太阳便恰似贴在天上的一张白纸,苍白的没有一丝气力。他们惊诧,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怀疑,我笑,对他们的惊疑不作反应。
天知道,我所说的北方冬天的景象,一点也不夸张,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不去北国,是无法体验到北方冬的凛冽的,也就更无法感受到那凛冽中的情趣和美丽。
北国的冬天,或者是满眼的枯黄,或者是遍野的白雪,尤其在我的家乡,万里广袤平原,灰蒙蒙低沉的天空下,没有郁郁葱葱的绿,到处是棕褐色的枯黄,一些庄稼早已收割,即使是那耐寒的小麦,也脸色灰黑地匍匐在地,偶尔的一线绿,只是让人知道他们还活着罢了,而那灰黑、绿色中夹杂着的枯黄,却是让人揪心,让人担心是不是有一天它们也会死去?但是它们却毫不在意,依然默默,在隆冬时节,它们只顾默默地生存,它们无时不在诉说着冬的残酷和生命的坚韧。
草的叶全脱落,只剩硬硬枯瘦的茎,直直地指向天空,这些草无边无际,平原伸到哪里它们便长到哪里,若是在黄昏,无边平原的枯黄之上,一轮夕阳如血,渐渐沉落,那夕阳下落的西天,氤氲波动,白雾游弋,让人想起“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诗句,虽然这不是在大漠,但平原的枯黄之色和广袤无垠,再加上寒烟冷雾,却足以有诗中意境的雄浑开阔和苍凉岑寂了。但就在这样的苍凉里,在这样的岑寂里,若有一把火燃起,热烈的气息顿然在整个空旷的平原上喷涌激荡,恰似万马奔腾,更若滚滚潮水,火借助着风威,风催发了火势,那满眼的枯黄,霎时变成了一地的灰黑,如若这一切发生在夕阳没入夜色的那一刻,那猛烈的火便撕破了夜色,远远地望去,恰似一群红色的魔鬼在欢快地跳舞,那嘶嘶燃烧的声音滚烫,靠近时,那声音就像在人的皮肤上游走,在那一刻,冬的寒冷忽然消失,人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兴奋里,忘记了自己处身在冰一般生冷的夜气里。
抛开上述的一切,在故乡,若遇下雪的天气,千里沃野顿然被耀眼的银白笼罩,雪花即使不会大如席,也会如散碎的棉絮、缤纷的银花漫天飞舞,更如凌乱的落叶随风而下,纷纷扬扬,不竭不绝,顿然罩住了远方的田野,近处的房屋,还有那冰封的小河以及在风中奋力挣扎的树林,一切几乎都成了单一的白,只有天空是灰黑色的,似乎永远那么低沉,幽冷却又翻腾着潮湿的气息,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在这样的天气里,人们最喜欢邀集三五好友在家中聚会,四五个人围坐在一起,中间放上一方形的桌子,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一壶老酒温的热烈芬芳,而一旁的火炉更是燃烧的火焰欢歌,面对着门外飘扬的大雪,大家在一起射覆行令,猜拳碰觞,觥筹交错间,那种四溢的温暖、热切,与门外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的对比。
而这样的天气一旦晴朗,苍茫雪野便成了孩子们的天下,金色的阳光照落,那银白的雪野之上便也浮动着金光,孩子们穿着长靴在田野里奔跑吵闹,追逐嬉戏,把树上的积雪全部摇落,于是那铁黑的树枝在一阵簌簌声中脱去了银装,光秃秃的,恰似僵硬焦灼的骨头,冷冷的在天空下兀立。当然,孩子们还不止于在雪野玩耍,他们还会跑到小河边,在冰封的河中滑雪、翻跟斗,然后兵分两派,拓开厚厚的雪,露出坚硬的冰,在光洁如玉的冰上展开陀螺大赛。其实,每逢隆冬时节,河里的冰都坚硬如铁,是以大人们骑着自行车从冰上驰过,都俨然如同平地,对小孩子来讲,也就自然不感觉有任何危险,那冰封的河自然成为欢乐的天堂。
但是,在我感觉,现在的冰河之冰远没有我童年时代坚固,记得那个时候,每逢严冬,大地势必都要被冻出长长的裂缝,而现在似乎再也没有过,那么,那河里的冰还会如我童年时代的坚固吗?我想是不可能的。但若问,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现象,我想,这应该是人类的罪过,温室气体肆意地排放到空中,结果造成的是全球气候变暖的恶果……
不过,即便如此,北国的冬还是北国的冬,其寒冷的程度绝非南国的冬日可以匹敌,南国所谓的冬,或许如北国的早春,也或许连北国的早春都难抵的过。因为,在北国,早春之寒仍然深入骨髓,仍然没有一丝绿,花朵绝不会开放,但是,却仍然能让人感到春天来了,春的气息已经弥漫在人的心底,人们知道,不久便会迎来繁花似锦的世界,冬就像鲠在喉咙的刺,已经被春的手拿掉。
而现在,我身在南国,这南国的冬啊!竟然还飘着丝丝细雨,花未凋零,叶未凋谢,一切都显得生机蓬勃,在大街上,还能见到身着短裙,露出洁白腿腕的少女,这哪里是冬日的景象啊!根本不是,根本见不到真正冬天的气息。
但南国之冬有南国之冬的美丽妖娆,南国之冬有南国之冬的风情秀美。不过,对于我来讲,却不知为何,身在这样的南国,却经常沉浸在故乡冬日的印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