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地方走在众人之前,它们已经有了自己的花冠女神。 ——— 莱昂德罗•迪亚斯
这是马尔克斯在《霍乱时期的爱情》扉页引用的一句话,以致于我在阅读该书时一直苦苦寻求可以解读这句话的答案。
乍一看,觉得这本书讲的是一个思春少年阿里萨疯狂迷恋上一个高傲少女费尔明娜并私下互通信件却因门不当户不对受家庭阻挠,女主向现实妥协嫁给有权有势风度翩翩的医生乌尔比诺过上美满婚姻生活,而阿里萨始终忘不了费尔明娜并用肉体上的放纵来缓解内心求不得的痛苦,苦等一生直到她丈夫过世再次向她表白唤起她心中的爱火,于是两个七十几岁的老人执手相伴弥补十八岁的悲剧的爱情故事…
若是停留在如此浅层断然无法理解马尔克斯所言:“ 这是我最好的作品,是我发自内心的创作。” 更加无法从这本所谓“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爱情小说 ” 中反思并完善自己幼稚残缺的爱情观。
于是再品…
先从费尔明娜的角度,医生带给她的是彬彬有礼的爱情,体面安稳的高品质生活,是能给妻子安全感的可靠丈夫;而阿里萨的爱浪漫而热烈,充满激情且奋不顾身,是能让少女心动的初恋情人。这样看似乎又颇有“红玫瑰和白玫瑰”的味道了。可是费尔明娜的幻想在闹市里与阿里萨的碰面中破灭,她告诉他: 今天,见到你时,我发现我们之间不过是一场幻觉。费尔明娜因为他的浪漫爱上他,最后也因为恐惧他的浪漫而不敢跟他结婚。因为这种浪漫有危险的气息,充满了不稳定和虚浮。她始终觉得他是一个影子而不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阿里萨的狂热让费尔明娜有一种负罪感。她觉得自己必须要付出同等的狂热才能保持平衡,但这种狂热让她疲惫和不安。她的恐惧超过了爱意,注定在这场不平等的爱情中落荒而逃。而医生的出现给了她一根摆脱虚幻的救命稻草,带她走入了实实在在的婚姻殿堂。“ 安全感、和谐和幸福,这些东西一旦相加,或许看似爱情,也几乎等于爱情。虽然它们终究不是爱情。” 但她的确过得很好——在琐碎中度过一生,也是一种伟大的爱情。正如现在社会上大多数女性,她们看重物质,“为了面包可以放弃爱情”,其实也不难理解,毕竟物质的确是追求生活品质的基础,爱情不等于幸福,而恋爱也不等于婚姻。在现实的打磨下,大多数人早已埋藏心中浪漫主义的玫瑰园,更青睐于追求一份能实实在在的能握在手中的安全感。
正如书中所述:“费尔明娜当初在某种乍现的成熟之光中拒绝了阿里萨,但很快,她就因遗憾与负疚感到了痛苦,但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费尔明娜发现了潜意识中阻碍她爱他的原因,她说:‘他就好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影子’。” 而费尔明娜自己也承认:“ 那是她一生中最快乐也最舒心的三十年……如果再让她选一次,她还是会从世间所有的男人中选中她的丈夫。”
医生说:“对于一对恩爱夫妻,最重要的不是幸福,而是稳定。”费尔明娜意识到这句话是为她和医生“带来幸福时光的月亮宝石。” 明知会遗憾会痛苦,但是不后悔。
再从阿里萨的角度,他爱费尔明娜,这份强烈的爱焚烧了他一生,也支撑了他一生。纵观阿里萨的情感史,他的几百段艳遇,就如书中所说,是他发现 “ 他对费尔明娜的虚无缥缈的爱可以用世俗的激情来替代。” 包括后来的几个寡妇和人妻,都是停留在粗浅的肉欲替代上,从来没有人能在精神上替代费尔明娜。尽管阿里萨穷尽一生也在寻找着能够在某个阶段代替费尔明娜的人,但对费尔明娜深邃的爱让他只能以她为支点,不断向外延伸,最终却无奈地回到原处。看到这一层,我肯定马尔克斯还是相信爱情的。在此之前以及现在我仍一直认为得不到回应的爱只有短暂的保质期,求不得的意难平终究会在下一场美丽的邂逅中被逐渐替代与遗忘。所有很难想象一个少年在那样的年纪会将他的初恋情人放到心里一生一世的存在,即便她已为人妻,为人母,甚至子孙满堂,他还是那样绝望地爱着,等待着。我不知道到这个时候的到底是爱,还是执念的毒瘤 ?
更让现在阅历尚浅的我难以理解的是阿里萨的纵欲。我认为这本书里写爱时性的成分有些太多了。书里说 “ 灵魂之爱在腰部以上,肉体之爱在腰部以下。” 在我看来似乎阿里萨所坚持的忠贞不渝的爱是伴随着肉体的无限次“出轨”。在五十年的时间跨度中,马尔克斯借阿里萨的罗曼史展示了所有爱情的可能性,所有的爱情方式。主线盘结交错中影藏无数的支线,每条支线都展示了一种社会上的爱情的缩影。而这其中几乎每一场爱情都建立在了对性的渴求上,这与他对费尔明娜纯粹的苦恋不同。许多作家的小说中,性和爱是可以分离的,他们追求的是灵魂层面的爱而非身体层面,换种方式来说,性只是爱的一种表达方式,而爱是纯粹的更为重要的,可以不伴有性的存在,因为心灵上的满足远比身体上的满足来得更为持久而喜悦。 这么说阿里萨的无数次“狩猎”仅仅是在用短暂的快感以求暂时忘却长久的痛苦。直到那天他对费尔明娜说:“这个机会我已经等了半个多世纪,就是为了能再一次向您重申我对您永恒的忠诚和不渝的爱情” 我看到了这本书里一直存在的,爱的多种方式。平淡的,热烈的,充满欲望的,纯粹的,持久的……而阿里萨对费尔明娜的爱所谓“伟大”,或许是因为它能在现实的疯狂吞噬下残存并生长且日益壮大,爱可以成为执念,那么谁又能说这种执念不是爱了呢?脱下年少的虚幻,阿里萨的爱真实而永恒,执着而不失浪漫。马尔克斯在现实的恢宏篇章中精心融合了这份独一无二的浪漫色彩,成就了这个打动了无数人的爱情故事。
我原以为只有梦想才能支持一个人走完这漫长而又孤寂的一生,其实爱也可以。时间证明了阿里萨旷日持久的浪漫主义,在“新忠诚号”上,费尔明娜放下了恐惧,并接受了他。在伴随了一生的爱情霍乱里,他们举起了让世俗远避的白玫瑰,开始了一生一世的航行。
到这里为止,似乎我也还是没能很好地解释扉页的“花冠女神”,又或许我已经在前面粗浅的解读中给出了自己粗浅的理解。在未来人生品悟情感真谛的旅程中,相信逐渐成熟的我能有更深层次的解读,毕竟在爱情面前,现在的我们都还只是孩童。
2020.9.4